流浪的村庄(外一首)
一日,从佛兰桥路过,看见八辆皖字牌照的面包车分两列呈二字形排开,车头和车尾均写着“防渗”和“平房漏水处理”等字样。这些车即是“房”,或曰“家”,一家大小的生计,全在车身上。八辆车就是八户人家,临河而“居”,仿佛城里突然长出一个村庄。
时至黄昏,薄雾渐浓,大人们正操持“家务”,做着开饭前最后的准备,各“家”的孩子在“村庄”里嬉戏,吵嚷声和小东河对面御河中学放学回家的孩子们的欢呼声遥相呼应。
蚂蚁搬家
一个长脚的村庄
突然在城市的边缘
安家落户
朴实的“村民”没有忘记
初一十五
男人酹酒,女人烧香
“生活在别处”一点诗意也没有
离开土地的人们
必须早出晚归
沥青和泥巴一样
只有满手的老茧才能让夜色宁静
让黎明亮堂
孩子们怀揣春天的梦想
童年在流浪中生生不息
他们的作业本和课堂
在睡梦中
在遥远的故乡
那里呵
野菊花流淌芬芳
教室里书声朗朗
长脚的村庄很轻很轻
轻过飘蓬轻过飞絮
长脚的村庄很沉很沉
沉过辘轳沉过石辗
在秋天经过苍茫的原野的时候
故乡的呼喊越来越近
长脚的村庄正游走在离祠堂越来越远的路上
从春夏到秋冬
从青丝如墨到白发如雪
他们最繁华的愿望
也许只是梨花深处,老屋门前
参拜一回老泪纵横望眼欲穿的爹娘
走在黄昏的尾声
一个流浪的村庄一定不是哪一个人的忧伤
我的木匠父亲
父亲的快乐
是做一粒锯木灰
和许多微不足道的焊花、油漆、石灰一起
在钢筋混凝土筑成的巢穴里生生不息
一辈子
一柄斧头
两把锯子
父亲和许多像父亲一样的人占领着所有的城市
疾驰的现代文明
精致的广告牌
摩登女郎
这些另一个世界的风景
只是偶尔闪烁在劣质烟草明灭燃烧的火星里
父亲的世界
是一间梦中的小木屋
倒映在二两白干之上
屋外粘着一声犬吠两声鸡啼三四朵桃花
屋内关着爷爷沟壑纵横的微笑母亲的骄傲以及我的悲戚
当霓虹点亮所有的欲望之眼
我的木匠父亲
有属于所有父亲的幸福
——父亲弹墨线的眼睛看得见
风雪之夜
被世界遗忘的一个叫发财垭的山圪拉里
祖孙四代的笑容
正被汗水最真实地温暖
——这样的一些时刻
不眠的城市最深处
我尘垢满身的父亲
神采奕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