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农历10月24日早晨8时15分,父亲就这么平静地走了。走完了他近95年(仅差3个月)的人生。他没有带走一片云彩,连挥一挥手的动作也没有过,就这么走了!
父亲姓陈,讳昌先,四川省中江县临江乡(现回龙镇)土生土长之农民。
他是一个平凡的人,一生只做平凡之事。可平凡之人偏就遇上了不平凡的事。1921年(正月22日)出世的他,竟非常荣幸地和一个非常伟大的政党——中国共产党同年。故而注定会有一些可以记忆的事。
他出生在一个世代皆农的家庭。父亲陈讳宜嵩,即我的爷爷,是念过几年私塾的,在当时算是粗通笔墨的小小知识分子;加上有十多亩旱地,故娶上了中江城关大西街一家颇为富有的王姓小姐(我的婆婆)为妻。王家开有一家卷烟厂,在今天看来,不过一小作坊而已。但在当时,它能与云龙烟厂(即后来的中江烟厂前身)齐名了。
我爷爷染上了鸦片,耗尽家产,气死了婆婆。他自己吸干了自己,与婆婆前后一月的间隔,相继抛下了他们两个年少的孩子,撒手西归。是年父亲13岁,叔父10岁。
失去双亲的他们,叔父留在大爷爷家,父亲便到了他舅舅(我舅公)家。由于父亲也念过几年书,能写会算,故舅公便让他帮忙打理一些烟厂的业务。买烟叶,卖烟;那成品烟全是手工卷成。他一般跑中江县内,大一些了便去过三台、盐亭、南部、江油及广元等川北各地。据父亲说,舅公有一儿子,名叫王奇均,抗战时就读三台东北大学,解放后在刘伯承、邓小平领导的西南军政委员会工作。
父亲到了该成亲的年龄,便回到乡下成家了。他娶了比他大三岁的我的母亲。我外公家是半边山(现中心乡)的小地主。听说是我嫁到半边山的堂大姑(向大姑,其夫姓向)作的媒。父亲在解放前夕曾与人在回水铺(现在的回龙正街)开个小饭店,赚了很多不值钱的国民党政府发行的金元券。这些钞票放在家里,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我们家乡烧火煮饭缺柴,烧煤时当做引火的柴给烧毁了!我亲手放到灶洞里,作引煤燃烧之物,毫不可惜地烧毁了!谁知烧的是钱?等到八十年代有人用人民币兑换金元券,已悔之晚矣!
父母先后生下五个子女——三子两女。但我的母亲身体娇弱,仅30多岁便因病而辞世了。其时,我最小的弟弟不过一岁多点。年幼丧父母,中年丧妻子,这倒霉的事都让父亲碰上了。父亲为了子女不受可能的虐待,他终身未再娶,兑现了对母亲临终时的诺言。所幸的是我们和叔父并未分家,有叔母的照料,还有个腿不方便两眼失明而未出嫁的堂二姑的帮忙,我们五兄妹都得以长大成人。
在农业合作化时期,父亲担任合作社里的会计;人民公社化时期,他担任过生产队长。1965年,他曾被推选担任公社人民代表,参加了一届公社人代会。
他在担任队长期间,最大的政绩,就是带领社员们修了一条从水电渠——黄堰沟直接放水的一条高高的小水渠。这条小渠能浇灌几个生产队的庄稼。也为这几个队扩大了近百亩水稻面积。这个政绩,成了他晚年经常向他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他常向后辈诉说筹划修渠的不易,诉说修渠的艰辛。
他一心扑在集体事业中,从未为家人谋过一点点利益。他总是教育我们:别人的东西不能要。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似乎从未做过家务活。集体的事情便是他的事业。他总是在地里干活。他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劳动。七八十岁时挑着好几十斤的粪桶种粮种菜;甚至九十多岁时,还到菜地里除草。他唯一的娱乐便是夏日午后搬一把马架椅,放在竹林丛中,躺在上面小睡几十分钟,然后引吭高歌几段最流行也是他最熟悉、最喜欢的川剧唱腔。什么《草船借箭》,什么《五丈原》,什么《铡美案》……
父亲的高寿,来源于他一生的劳动。劳动锻炼了他的筋骨,劳动使他的血液畅通,劳动使他的器官强健,劳动更使他远离病痛。他一身从未住过医院,不要说什么大医院,就是乡镇一级的医院也未曾住过。甚至连一瓶盐水都没吊过。老年时期,他长时间吃两种药:鱼肝油丸和六味地黄丸。他说这两种药的好处是明目和保肾。
2012年,他92岁高龄,在那年的春末,他拄着拐杖,我陪他从北坡漫步,用近一小时的时间,登上了中江城东最高的魁山之巅。走到了魁星阁,领略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
劳累一生,忙碌一生,辛苦一生,便是他来到人世的终极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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