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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街的轶事
作者:王家友   

岁月蹉跎,该忘记的事情早已无影无踪,但五十多年前的太平街的轶事却常常梦牵魂绕,记忆犹新。特别是最近与失联半个多世纪的罗海宽同学重逢,往事历历在目了。

太平街是西门城墙外的一条新街,直接通往忠山下的广场。就在广场入口处,五十年代初期矗立起一所小学,这就是太平街小学,是我的启蒙学校。两层楼房,木地板,苏氏建筑,在这条传统民国老街上,独树一帜,是很时髦的一道街景的。对面是一片香樟林,林里是稀稀落落的棚户区,那些居住者多半是一贫如洗的小市民或者从农村流离失所而进城的农民,或者是前代失去美梦的遗民。我的一个同学肈熙就住在那个森林里的棚户区。

我的求学之路是惨淡的。第一年去培基小学报了名,却莫名其妙被拒之门外;次年去张爷庙小学注册,又被一个长相奇特的老女人的面试遭淘汰,她用凶狠的语言把我赶走了,她的理由是住在贫民窟的孩子,学校难以教化。第三年,我读书梦实现了。九岁的我,是不是功德圆满了,或许神灵开了恩,太平街小学张开双臂迎接我。1955年的9月,我提着一个藤制书包,怀着无比的自信,走进学校,从此踏上了一条坦荡的求学之路。

不用母亲送,我已经是超龄学童了。走进教室,王楚翘老师就认定我做班长,大哥哥管理弟弟妹妹,王老师很放心的。

王楚翘老师,中年,短发,脸上有明显的麻子。初次见面,好威严,是一位不好亲近的女人。但开课了,她是班主任,又是语文与算数授课教师,学生们只有抬起头来,面对现实,在一种有着“母仪天下”的威权气氛里开始了自己的启蒙生活。

我们睁大眼睛望着王老师,竟然感觉她是慈母!脸上的麻点仿佛化着一朵朵小花,绽放得格外灿烂,那是爱与智慧的点缀,师生的距离拉近了。她很能干,养育一对双胞胎女儿,还有一个残疾的儿子。若干年后,那个叫陈立军的儿子成了残疾人的楷模,不仅仅成了大老板,还带富了一群人,名字彪炳在中国残障人士的辉煌史册上。当然,我们的班主任王老师,还没有享受到儿子给她带来的荣耀却早已作古。有着沉重的家庭担子,还是100多个学生的班主任呢。那年代,学校资源奇缺,太平街小学施行“二部制”。所谓“二部制”,就是一间教室两个班,一个班主任。学生半天上课,半天分学习小组自习。自习地点就在学生家里,学生就近组合,挑选有点文化的家长做义务的“家长先生”,作为代管人员。我家虽然简陋,破败不堪,但我母亲有较高的教育背景和文化素养,我就成了一个学习小组的领头人,王老师格外宠幸于我!

一堂语文课的提问,是我一次思维的大解放。王老师提问:“啄木鸟是医生,换一种句式回答?”,无数个同学举手回答都让老师失望。我最后举手,一口回答老师,“医生是啄木鸟!”,铿锵有力,满座皆惊。王老师像评书演员,把刷子当做“惊堂木”用力拍打讲台,又像是发威的“母后”-----“对啦”!其实,这是一个判断句,把主语同宾语互换,意思不变,那时,我并没有这些汉语常识,为什么会让老师满意,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不过,从那次语文课后,我对人文学科的兴趣 与悟性露出了“尖尖角”。

二部制维持不长,广营路小学落成后,学生就分流。我还是就近上学,在太平街小学整整六载。班主任换了几任,但最让我难忘的还是王楚翘老师。她那份“母仪天下”的范儿,对我却是一尊使人敬畏的圣母。她到我们学习小组,许多故事就从她的嘴里流出,应该在幼稚园听得的故事,却在小学阶段来补课,对我并不算太迟,因为我没有资格去上幼稚园。三年级的时候,学校来了一批实习老师,这下可让我们兴奋了。他们是泸州师范应届毕业生,年龄都在20岁左右,多是古蔺、叙永的青年。我最崇拜彭学尧老师,他是那群新老师中的长者,他的举手投足都像一个未来的校长。他带领我们去参观泸州师范,介绍学校辉煌的历史。我们参观了音乐教室,还参观了他们的学生宿舍。从那以后,我就抱定了做教师的志向。于是,在当年填报志愿时,把“泸州师范”放在首席栏目填写,都因为自己的家庭政治背景与时代有点差距,才失去了机会。

太平街小学那个班,来自城市贫民的子弟是多数,也有几个穿着光鲜的孩子,他们是医学院子弟如丁开明、林言易、范建恒等。记忆中丁开明没有架子,我们可以打堆在一起,林和范没有什么交流,彼此迷迷糊糊就过了六年。同气相求,还是一群平民子弟交流自然。

记得与隆昌转学到我班的陈清伟,在一场用鸡毛掸子“打仗”的游戏中,损坏了鸡毛掸子,惊动了双方家长,一场“战争”过后,竟然成了最好的朋友。接下来,我们一同在三中、在化专度过了数年美好的时光;文革中,我们组织了“浪遏飞舟”的别动队,去尝试“革命”的滋味,摇着鲜艳的旗子加入到威武雄壮的游行队伍中,表达我们纯洁的理想主义。

肇熙是我的好朋友,一起上山玩耍,一起爬上高大的松树,拉下干枯的枝桠,带回家当柴火。他的住家就在学校对面香樟林里的棚户区,据说他的父亲过世太早,后来的父亲是他的亲叔叔,铁路工人。他在我们班级的时间不过四年,后来去了绵阳,从此失联了。若干年之后,他借助“三不要”的政策从贵州凯里来到广汉,他乡遇故知,是何等的兴奋?好景不常在啊,几年之后,这个能工巧匠,又是美术爱好者的小学同窗沉疴不起,英年早逝了。

被称为“沈小伙”的沈颠,是我深交的同窗,但是他在昆明打拼三十多年后,终于倒下了。撒下了他襁褓中的孩子和第二任娇妻,带着万般的无奈,尸骨未还,魂飘云贵高原上。他出生在银行职员家庭,父亲的罗曼史和荒诞的经历给他带来无尽的伤痛后,本可走读书成才的路子,却又偏偏生不逢时,勉勉强强获得初中“文凭”便远去他乡谋生,从此不再回来了。回忆一起求学期间,由于他有个神秘的父亲,一直没有去过他的家,他倒是我家的常客。吃我妈妈做的饭,陪我去忠山橯柴,在我家屋檐昏暗的路灯下作业,很像没家的孩子,我妈妈对所有同学都是微笑的、慷慨的。

肖明扬是一个幸运儿,他是高一个年级来到我们班同学,他个子高高的,没有人敢对他说“不”。他家住在三道拐的口袋院子里,我常常去他家,他的父亲是民国旧臣,我不好去问别人的家事。只知他母亲在医学院做财务,兄妹二人在母亲的调教下属于比较守规矩的孩子。明扬对人很耿直,在他家无拘无束,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后来,他去了陵园中学读书,毕业后,因为成分不好就没有升学的机会,无奈之下去了川铁做工,早出晚归,夜间睡觉,与几十个工人挤在同一间床上,各做各的梦。文革中我曾去宜宾看望他,他好感动。见他睡在连间铺上,并不悲观,他读了好多欧美诗人的诗歌,有信心奔向未来。后来,她母亲的职业被他顶替了,他成了泸州医学院的大会计,娶了才女张小姐为妻。伉俪都是欧美诗人的粉丝,他们的女儿成年后也彻底西化了,他们的女婿竟然是美利坚的一个庄园主的儿子,实现了当年在连间铺上所做的梦。

同窗十三年,而且工作三十多年也在一个单位的同学,仅有谯兆恒一人!在太平街小学时代,我们都是王楚翘老师的爱徒,他担任体育委员,我为班长,王老师把担子交给我们,班里的纪律井然有序。语文课本上有一篇关于国王用折箭作喻的寓言故事,王子们围在床榻,恭听国王的教诲,强调团结的意义。王老师借题发挥要我同兆恒复述,意在勉励我们学会管理,加强团结。这对我们的成长有着多么重大的鞭策!谯兆恒是一位情商极高的同学,相处几十年,见他婚姻美满,事业通达,子女昌盛。他的长女谯薇是川大的博士,如今是经济学院的教授,她应是我小学同学中第二代在学业、事业上都是最拔尖的孩子吧?

前不久与同窗罗海宽重逢,地点在礼拜堂一则的福音医院。他在太平街小学读书时间不长,“二部制”一结束他就去了广营路小学。当年他不善言谈,给人的印象不深。但他却是我很好的朋友,他支持我的工作,有了像海宽这样的学生,也减轻了班委和班主任的工作量。但是,正是海宽这种循规蹈矩的优良学生,造成了他几十年不顺心的家庭生活。他悲观地告诉我:“我一心一意为工作,为家庭,最后被家庭抛弃,是我的缺陷?还是命里注定?”我读过广汉籍台湾诗人覃子豪的传记,作者这样评述诗人:“满腹诗情画意的诗人,对爱情赞美有加,却是一个不懂婚姻的人,几度婚姻的失败,这是他诗国里的魔影。”海宽不是诗人,他只是一位粗犷的铁路工人,虽然有了2个儿子,曾经有二度婚姻,到头来还是孑然一身!我认为,这是他的“善良后遗症”。

当年班上还有一个绝色佳人-----王蜀香,她小巧玲珑,美艳超群,更有几分傲慢。她如今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她那让全班女生妒忌,让全班男生“惊艳”的仪容姿态至今难忘。她是泸州京剧团名伶王慧玲的妹妹,不过这个梨园世家的小姐并没有进入演艺圈,后来的一切也没人去打听,只是那份美丽尚留存在我们心间罢了。

太平街小学早在六十年代初期改变为汽车站,我每次离家都从这里启程的。不过缅怀旧时光景的心绪由浓到淡,如今完全模糊了。陈校长,王楚翘老师,还有红岩英烈陈然的遗孀(我们的老师)都作了古,往日的同学,几乎难见踪迹。漫步在昔日的校园门前,走在太平街的树荫下,免不了会独自吟哦南唐后主李煜的词:“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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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4/6/14 9:49:28      阅读:1693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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