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浦东机场，三次路经上海。上海，人海茫茫，荣乐无限。对于异乡人，吃住行都是一件棘手的事情。第一次，有学生夏西平的帮助，后两次都得到友人阿春真情接待和无微不至关照。所以，每当我踏上上海这片热土，感觉温馨，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上海，我从教科书上熟悉你，也从友人的创业甘苦中认识了你。上海，对我是亲切的，是熟悉的，那街那弄，我心里都有一张地图。四月十六日，春意盎然，繁花似锦，恰是“满园春色关不住”的好时节。阿春开车送我们到徐泾地铁站口，他说：“坐2号线地铁可以直接登上南京东路，南京中路是一道游览上海市区的门。”我们坐在地铁里，舒适惬意，彷佛就穿越在大上海的腹腔深处，切切实实去感受这座海派都市脉搏的起伏频率和春的体温。
一
在万商云集的南京路上，我惊异，我新奇。这是我第三次抵达上海，但逛南京路，这还是第一次。这时，从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幕幕遥远的图画：1964年考入化专园，图书管里有好多珍贵的的图书，我如饥似渴地阅读过上海，阅读过南京路；接下来大讲阶级斗争，配合形势教育，《霓虹灯下的哨兵》剧组送戏到校园了。《哨兵》那是一出阶级教育的现代戏，剧情是讲1949年解放军开进南京路，好八连顶住“香风毒雾”，粉碎资产阶级“糖衣炮弹”的故事。于是南京路是一个散发着资产阶级腐尸味儿的花花世界，好八连是一支抵制资产阶级思想侵蚀的英勇“哨兵”------那是我在青少年时代所感知的上海南京路最初印象。时过境迁，如今身历其境，才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南京路，原来是那么美丽壮观：春色浓浓，多姿多彩，五彩斑斓，是一条春水涌动的河流，坐拥2012的习习春风。南京路，堪与纽约第五街，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伦敦的牛津街，东京的银座和多伦多的百里长街媲美。多元文化，多元美学汇聚于此，展示了东方大都会的迷人风采，也透示着欧美罗马建筑的异域情调！南京路上，人们春风满面，人们悠闲自在。今日，我也加入这幸福，流淌的人流，分享所有人的幸福，加大了我的幸福指数。这时，我想起了远在蜀都的春熙路，孙中山坐像前人流如织；也想起了洋溢着皇家气派的王府井，景泰蓝，昌平玉，古色古香，琳琅满目......。中国有无数举世闻名的都市名街，它们云集了天下的名店，也积淀了近代中国厚重的商业文化。它们是中国社会从农业文明过渡到工业文明留下的一份珍贵遗产和历史见证，十分浩大。我走在南京路上，自然想起了茅盾先生的名著《子夜》。《子夜》中的商战，《子夜》中的爱恨情仇，不正是在南京路一带演绎吗？近百年来，南京路挺过狂风暴雨，从鸦片战争到八年抗战，从红灯照的造反到国内战争，大大小小的战役，轰轰烈烈的变迁，南京路却像元代剧作家关汉卿所说：是“蒸不烂，煮不热，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没有被击溃，南京路迎来了和平发展的好时光。从整洁靓丽的街道到笔挺如云的大厦，从别具情趣的商铺到笑语连珠的游客都定格了一个和谐伟大的时代。
走在南京路上，心在飞扬。南京路，是一条最使人浮想联翩的市街，它给有着不同文化审美情趣，不同价值观的人们都带来了自己的想象空间。也许，你是高智商的年轻蚁族，有才高八斗，因为时运未到，只好在这人海茫茫里寻找知音，寻找位置；也许，你是一抹残阳，辉煌的岁月抛弃了你，你想在这物欲飞扬的闹市，找回你失落的记忆；也许，你成功了，还想在这十里洋场寻找新的机遇，大展宏图；也许，你就是一个落魄者，在这里做一场好梦，渴望有朝一日“平贵回窑”，锦衣还乡。南京路啊，就是这么有魅力的地方，我陶醉了，竟不知今日身处何地？
二
从南京路到外滩不足2000米之遥，我放慢脚步朝外滩走去。我要好好用我的眼睛，我的心，去解读这个号称“十里洋场”的前世今生。
外滩，昔日冒险家的乐园，是东方的“华尔街”，本身就是一尊百岁玉人。从开埠以来，外滩就用自己压倒群芳的姿色召唤着膜拜者。殖民主义者纷纷赶来，法租界，英租界-----中国的领土，竟然标识有“华人与狗不得进入”的警示字样。那是遥远的过去，今天的外滩沧桑百年之后，经过世博会前的精心打造，那些哥特式，罗马式，巴洛克式的中西合璧的古典复兴建筑与对岸的东方明珠，金茂大厦遥遥相望，黄浦江滚滚江流直奔大海。如此壮观的景致，与塞纳河穿过巴黎市区，链接起巴黎圣母院，卢浮宫的浪漫之都巴黎十分酷似。难怪当年的法国殖民者看中了外滩，似乎外滩就是他们的塞纳河畔，第一个租界地就被法国人占去了。由此让我感叹，就是那些没有良心的入侵者们，那种对故土眷恋的情愫也不会泯灭。乡愁，这剪不断的精神现象是一种超阶级的元素！殖民者的迷梦只能嚣张在积贫积弱的旧中国。且看如今外滩，人们喜气洋洋，享受着和煦的春风。身后是鳞次栉比的大厦，脚下是奔腾的黄浦江水，对岸是簇新的浦东新区。但见东方明珠沐浴在春晖里，显示着亚洲的第一高度，展示着中华的的崛起与巍巍雄姿。乘坐邮轮，倾洒激情，洒向黄浦江。滔滔江水奔向大海，是一条舞动的绸带，彷佛整个上海滩也翩翩起舞。两岸耸入云端的高楼，一下子变做了插入云天的群山，游船在江心忽然间又化着一轮扁舟，飘飘然起来了，醉入黄浦江，情洒黄浦江。
登上浦东新区，走到东方明珠塔前，我仰视塔尖，宛如在仰视一座雄伟的高山。我曾登上多伦多电视塔（那是仅次于杜拜电视塔，号称世界第二的高塔），那天为他国的精湛技艺赞叹，喝彩，甚至在塔顶的圆形餐厅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吟诵“老夫聊做少年狂”。如今站在自己的家门前，仰视着我们的东方明珠，心底里才真的荡起了民族的豪情。
再次回到外滩广场，仰望这尊百岁玉人，宛若亲近一位浓妆的新娘。今天是来揭开新娘面纱，因为我一直把外滩的美停留在朦胧意识里。八年前，我独自一人撑着伞徘徊在外滩，秋雨绵绵，总是没有看透外滩的模样，朦朦胧胧，一直保留到今天！啊，美哉外滩！
三
外滩与豫园是比邻，步行二十来分钟就可以直达街口。解读上海的前世，豫园就是说明书。走进熙熙攘攘人流的豫园古街，绕有江南古镇的韵味。当年的银楼，戏楼，九曲桥好迷人，若不是那些着妆新潮的红男绿女在眼前晃过，谁会判断得出这市街之外，是一个现代化水平超前的，唱响世界的国际大都会？有一家挂满旧上海招贴画的照相馆，铺面仅有几个平方却放下一辆民国时期的黄包车。店主经营化妆拍照，要价昂贵。店家生意火红，我在那里停留十分钟，就见到一个身着“国军”军服的中年男子坐在黄包车里，含着烟斗，身边倚靠了一个穿旗袍的胖女人，模仿着招贴画，装腔作势被摄进照相机里。咔嚓一声，店主取出相片，那一对不伦不类的“旧上海”男女接过照片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也有放西洋镜的，也有老字号店铺，呈现出一派江南古镇赶集的热闹气氛。走在这样的街上，很轻松，彷佛走进历史的画壁。
其实，豫园的核心景点不在古街，而是那座被围墙圈住，要收取门票的园林。这是明万历年间的杰作，与苏州园林同为江南最精致的私家园林，都是受国家文物保护的经典遗产。这是豫园的内园，楼台馆榭保持明清风格，假山亭廊是大观园的布局。外面是如此现代，如此繁华的市街，这内园是如此典雅别致的中式庭院，墙里墙外是两重天。我伫足戏楼前，看那些雕龙画凤，金光灿灿，我想那些享尽荣华富贵的官员，在他们告老还乡后又广置田产，大兴土木打算为儿孙造福千秋。可是若干年之后，又会有多少楼台亭阁还在他们子子孙孙名下？江南私家园林如今都成了文化遗产，有的还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之列，挖空心思的园主们啊，完全没有想到，荫蔽子孙只是一厢情愿，结果还是一份社会资源，客观上也造福了不相识的后人。园主非同寻常人家，家里有戏楼戏班子的人家是赫赫有名的家族。《红楼梦》大观园贾府是皇亲国戚，财大气粗，养有戏子一大群，每逢节庆日子莺歌燕舞，鼓乐不绝于耳。那是宫廷之外最高的享受了，豫园旧主人不也是如此吗？可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点春堂，文革期间红极一时，舞剧《小刀会》让所有的人都记得这个“点春堂”了。我今天走进点春堂，但觉得出奇的安静，也许是现在的游人多数不知道点春堂的来头吧。一百多年前，刘丽川领导的小刀会属于市民的一支反清，反洋教的队伍，点春堂成了他们的结盟地。其实“四人帮”对“小刀会”并不会产生什么阶级感情或者什么学术兴趣，完全出于政客的临时需要，把一个历史现象包装打扮搬上舞台“借尸还魂”而已。不过，我们还是从那个舞台去认识了历史和社会。我是文革过来人，我对点春堂的兴趣，是在怀念我逝去的青春。当年的红卫兵，天真无邪，跟着潮流去弄潮，鹦鹉学舌，叫人啼笑皆非。
退出点春堂，游走在大大小小的厢房和楼台亭榭之间，真的像在逛大观园，竟然自嘲自己成了“刘姥姥”，痴情执着。浓浓的上海春意让我流连忘返。坐拥春风的新上海啊，2012----你是我长久想念的地方。浦东机场，是亲情的驿站，从这里飞向海天一角；还有阿春的情谊，因为知音难寻------上海，我会常来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