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蓦然回首   

在一堆散乱的书中，我随手抽出了三本，有两本是读过的，有一本是零零碎碎读了一半。读过的是《胭脂泪妆》和《最小说》，零碎不全读了一些的是《于丹．游园惊梦》．关于《胭脂泪妆》，我写过读后心得，在我的博客，想必老朋友们都早已经读过，而《最小说》是郭小四他们主编的期刊．只有于丹的《游园惊梦》，因为买来的最晚，所以尚未读完。《最小说》充满了青春的梦幻，初恋的绮丽，是少男少女玫瑰色美梦的写意，而《胭脂泪妆》充满旧时代深闺少女和美丽少妇的幽怨和血泪，《游园惊梦》则犹如婉转的徐娘，是写昆曲赏析的。可以说是女人的各个时段写真。

当然，我的抽取是无意识的，而到了想到可能要写一些文字的时候，才发觉他们是如此的关联。我在三本书之间犹豫徘徊，最终还是选了未曾读完的《游园惊梦》，却不曾想一头扎进去，便再也出不来了。

我没有接着先前读到的第三部分起，而是随手翻到了“灵异之美”这个章节。那些熟悉的剧中人一个个在面前展现。白娘子、小青和许仙，柳梦梅与杜丽娘、阎婆惜与张文远、敫桂英与王魁、钟馗与小杜郎……。自己的戏曲人生也潇潇洒洒地大踏步迎面风声飒飒地走来。

从小，我就非常喜欢看戏，那些精美的唱词，华美的唱腔，婉转的曲子，或凄凉柔美、或苍凉高亢，……。常常想像自己一副古装华服、挥舞水袖的样子，想着想着，就神思恍惚起来，在那里幽幽地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尤记得身为放映员的父亲瘦弱的肩背同时背着我和妹妹行走在山路上，他去放电影，而我们，则是去看电影，其中有部分片子，便是这些熟悉的戏曲影带。因为太小，父亲怕我们看不见，所以总是把我们带到最前排，有时回家，我意犹未尽，便缠了爸爸再次放给我看，甚至自己去拿了机子来放，所以父亲有时索性把了手教我怎么放电影，也因此我到现在还对怎么放映印象深刻。但毕竟，汽油不好买，所以单独回放的时候少。大多数时候，我是追随他一趟趟的去别的村子和乡镇看。更多的时候是抱了他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地学唱，如痴如醉。后来有电视的时候便是曾经在一个时段守了屏幕，主看戏曲频道，大学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在选修课中选修了戏曲这个科目。记得教授叫赵义山，他在讲课到精彩或投入的时候总是自己在讲桌眯了眼击桌清唱，更记得他每每对着我亲切的笑脸和问话，下次校庆回去的时候有机会一定去看看他。甚至那时侯我怀在肚子里的儿子也是在妈妈收看戏曲的时候方不再折腾，是以他的第一课较为有效的胎教课程就是戏曲了。

尤其记得《活捉王魁》的川剧高腔，曾经令我久久震撼，还有《游园惊梦》的昆曲片段和《夜奔》的京剧片断，而《白蛇传》我看的多的是黄梅戏……。我看戏不讲究剧种，是戏就看。而同样的剧目同样的内容你在各个不同的剧目中又可以感受到不同的风情。昆曲《游园惊梦》中那种疏朗散漫但起承转合非常有节奏而又一唱三叹的调子尤其让人难以忘怀。

而想起京剧《锁鳞囊》中登州大水薛湘灵之遭遇，却更不禁让我想到今天的地震，悲欢离合，恍如一场大梦。

 

这些话题久藏在心，不欲示人。而今，能够在这里幽怨闲淡地诉说，还得感谢于丹，还想来说于丹。

在读了她的《游园惊梦》中灵异之美后，我便想到，应该先读读序言和后记，序言是白先勇先生写的，当然是没有他自己的小说《游园惊梦》精彩，却是保留了漫不经心地散淡叙说，让人觉得时光消磨尽了一个充满丰富想像、才华横溢之老作家的激情，然而毕竟，还是留下了智慧、沉静与敏锐的洞察。这个序言，却是早已读过。再看后记，一看那洗练潇洒灵气老道的笔墨，不由目光被紧紧吸引，心灵随之动荡旅游。

她的后记名字是《当昆曲从生命中穿行而过》，那些尘封在她记忆中的往事，那些帮助过她的人，那些前尘旧梦，一一走出。

“在我少女时代的记忆里，戏曲的造型是那样强烈地对立着，呈现出不可思议的反差：一端是革命现代样板戏，……而另一端，在爸爸的老唱片里还藏着另外一个世界，那里的男人可以为将、可以为相、可以为儒雅巾生，可以扎大靠、可以戴髯口、可以舞翎子、也可以翩翩一扇开合在手，那里的女人裙纱明艳，珠翠满头，玉指纤纤，水袖盈盈，为她们的男人追魂寻魄生死缠绵……”　“当流光涤荡过我们的生命，总有一些或明或暗的片断蹁跹徘徊，成为刻画着年轮的信物。逢着一段心事，一处风景，一个人的名字，一种形式的寄托，都是有缘的，至于是不是可以守得长久，那要看有没有“份”了”“苏东坡这样评价陶渊明:‘陶靖节以无事为得此生，一日无事，便得一日之生。’他说天下人‘终日碌碌，岂非失此生也’。我从小就喜欢这个采菊东篱、种豆南山的隐士，尽管他的庄稼一概“草盛豆苗稀”，但是他的那一丛散淡菊花，还是温暖了后世每一轮带霜的斜阳。这些诗文戏文陶铸了一个小女孩儿柔软的魂魄，注定了我不愿意把分秒必争的光阴都用来实现价值，不愿意把从日出到日落的一个循环变成排满公共事务的日程表。我喜欢有些流光纯粹用来浪掷，可以敏感于四季，沐春风而思飞扬，临秋云而思浩荡，可以拍一支曲子，霎时间沧桑幻化，古今同心。”……“我相信今生有一些美丽的缘定必然相逢，我喜欢有一种生活方式可以叫作“昆曲”。

读完，我不得不佩服于丹，她并不是沽名钓誉靠卖嘴皮为生的女人，她有她的文化底子，她有她的讲坛王气，她实现了我未曾实现的梦，因此，我喜欢她，热爱她并祝福她。

初识于丹，当然是在中央电视台的“百家讲坛”栏目。那时侯易中天先生使我着迷地抱住中午时段的电视不放，他的三国讲完，我听完，冷不丁感觉自己的身心出了一头大汗，原来战争如此的演绎便可以在女人心中生出智慧热血的花朵了。还在静想回味之余，于丹走了出来，银盆大脸、英姿飒爽,是中洋结合的装扮，现代的各种上衣却总是有些古典中式的襟扣或图案等点缀，而且她的气质等无不让我喜欢。

在她的庄子和论语中我又一次接受了洗礼，这些从小就学就看的篇目在自己的心中仿佛什么都知道，仿佛什么都理解，却未曾或不能象她那样透彻明晰，象她那样深入浅出，象她那样经典吸人的讲出。这便是那种感觉：别人不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别人一说，你什么都知道。其实，说白了是自己的修为不到。在她的讲座中游弋穿梭，在与孔子和庄子的对话中我回到了千年的古代，甚至再往前走，仿佛自己回到古代与罗敷一起采摘碧绿的桑叶，间或还与江南的渔女一起清唱“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

后来她与中天先生一起出现在我的散作《百家讲坛之与我们的学习》一文中，再后来是kaiser，他曾经是我老公的得意弟子，而现在，在北师大他幸福的作了于丹先生的弟子。所以，当kaiser与我们一起学车的时候，我与他便多了一个话题：于丹。而且许多的话题我们在聊起来的时候非常投缘，竟然将我与他的年龄差距淡化，只觉得他是一个青春可爱的聪明少年，而我这个师娘，也觉得自己从70年代中期穿梭到了80年代再次诞生，并没有他们所说的三年一代沟。

大地震后，kaiser打电话来问候，我们又说到于丹，他告诉我，于丹在余震正炽的五月那几天来到了我们的东汽，我当时就遗憾，那时一直在最前线采访的我怎么就没看见她呢?还是遗憾!

再然后，大约是5月底的样子，家里的小电视总算可以看了，开了频道的第二晚，遥控器在手中跳动，我只想看与抗震救灾有关的镜头，其余的只有退居黑暗，而按动遥控的一刹那，居然是于丹和成龙，复再跳动的那一瞬间按回闪过的频道：果然是他们，文武会。有了于丹必看，更何况还有成龙，他和李连杰，都是我心中的功夫之王。所以停顿细看。她正在演说项羽。就在他杀到乌江边的时候，一个老人摇了船前来请求他渡江，……，直到说到项羽力战至最后一刻，重情重义，我心中热爱的男子项羽慨然将他的头颅送与故人，我与观众一道在时光的穿梭中在心中永远纪录下了项羽，在为他而血流猛然撞击的刹那，我与电视中的观众一道为精彩的于丹鼓掌喝彩，而成龙，英雄的成龙照样对她是那么推崇，中央电视台使得这一男一女当场相见恨晚，兄妹相结……。

于丹，更是在我心扎下了根。

不曾想，在地震如此让我经历时光穿梭与阴阳旅游后的炼狱时日，还有这样的精彩在我的人生停留，即使是有片刻，也使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要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迁延，这衷怀哪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公元某年某月某日的灯下，我再次读着这些于丹的文字，再次如她一般在时光汩汩的流动中回到了我的那些从前，不由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