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识徐泽平,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
不知是什么原因,徐泽平竟在初见我时,就放心地把他那厚厚的一摞手稿交给我。我当时也挺乐意地接过。
他那手稿,还不是完本,且比较杂乱,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判决书之类的复印件。
我读,且认真地读。
说实话,我那么认真地读,是有着私心的,因那阵子我正在小说创作的兴头上,读到他带着血泪书写的文字,如获至宝。人生阅历苍白如我者,被他的文字引进特定的人生境遇中沉沉浮浮,便可不花多少代价就得到一笔难得的人生财富。
二十多年过去,徐泽平又给我一本打印好,装订成大十六开本的完本,让我校对一下。
我白日里画画玩,晚上捧着《九曲上访雪奇冤》读。
两读三读,读完了。不及掩卷,脑壳里冒出几个字来:不堪回首偏回首。
徐泽平的人生际遇,数十年没几天是顺畅的。
他出生在中江广福文林村泉水湾。父辈是勤扒苦做为生的佃农。
社会大变动的年头,一双无形的手,启动了他一家人的噩运。土地改革那会,工作组为完成上边下达的划地主指标,生拉活扯把一顶地主帽子给了他家。
被地主这顶帽子压着,婚嫁问题,同工不同酬问题,读书问题,党团组织问题,运动来了接受批斗问题,怕整外出谋生问题,申诉不成反加罪问题……一串接着一串的问题,把一家人弄得伤的伤,亡的亡,真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徐泽平本人,是一二再再二三地被冤枉,被摧残,数度被逼进鬼门关。
我佩服徐泽平那种明知不可为偏要为的坚毅。
他一次又一次抗争,失败,再抗争,再失败。但他却在好几次快到人生尽头时,又重振斗志,向着自己理想中的光明迈步前行。
他坚信,人间有公理,有正义,有普通百姓生存的希望。
他明白,在共产党执政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上访,是平常百姓做了不算犯法的事儿。
上访之路,他算是走得足够漫长而曲折了。
遗憾的是,他尽管守规守矩按规程一次又一次地接近各级接访人员,却没有幸运遇到一个真正可以为他洗雪沉冤的人。有那么一些部门的执掌权柄者,是不大欢迊上访人员的。
看吧,徐泽平的有些次上访,得到的是更为沉重的冤屈。
虽然如此,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共产党,相信人民政府,坚持着做一件事:沉冤未雪,上访不止。
本来,如果当初他第一次上访,接访部门与案情所涉部门沟通得好,真心为百姓办事,最初的冤情,一抹就会消散的。可偏就遇到那些人不作为,相互推诿,一拖再拖,让上访者屡屡受挫,几欲轻生,冤情叠加。
好在终归沉冤得雪。
只是认真想来,远远近近,上上下下,无数次的往返,所耽误的时日折算成工钱,加车旅伙食费,身体精神所受的损伤费,成本高得吓人。
值,还是不值?
我说,值,千值万值!
换着没有徐泽平那种精神和毅力的人,想雪沉冤,怕只能是做梦了。许多人有冤,但想着伸冤的难处,宁愿做冤死鬼。冤死鬼倒是好做,只是他们放纵了邪恶,让做了恶事的人逍遥法外。我们知道,嗜血成性的作恶者,很难有自我修行向善明大道的,放过他们,会使人世间冤气加重,实在是给建成祥和社会增加了一定阻力。
往事不堪回首,徐泽平偏就忍着心灵的伤痛,用笔写就此书。
我想,他这样做不为别的,只为给后世增添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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