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悯,原名吴敏。早年与他相遇,是因文学缘。记得他电话让我去喝茶。我去了,见他身边有两美女,一男士,茶已喝起。
他健谈。在他谈兴正浓时,能够插进嘴算得有本事。
后来他应邀去他家赏音乐。记忆中那音乐之美,无以言表。有丛林,有透射的晨光,有小溪潺潺,有鸟语花香。真有花香呢,他屋里是真燃起了香的。后来,读到了他的小说,他的诗歌,慢慢地便成了很熟很熟的人。
吴悯先生新诗集《退性的手枪》,收录他2014年至2019年元月5日的作品三百余件。为出这本集子找我排版的那几日,吴先生都还在写,隔不两天又有新作加排。啥叫新鲜出炉,这就是了。
吴悯先生一直东南西北地为生意为游玩奔忙不停,但他的诗句却醒里梦里都在写。如山泉水自在地向外流淌。就连在飞机上火车上汽车上都少不得那诗句一排一排地跳跃奔突。
认得真来,我算是吴先生这本集子完本的第一个读者。
前人今人,总有些人喜欢定下些条条框框,给人的作品归类。我就不管那些条条框框,品过得些味儿,直直地倒出来就好。
不带真情感不必写诗。
不管什么样的情感,你要用诗歌这样文体加以表达,如果有做作的成份,诗句就会变味。真情感是拒绝做作的。
少唱赞歌,谁都知道百兽拥戴虎,赞美之词无穷尽地抛洒,结果是把老虎赞进了泥沼不可自拔命都没了。
《河边街》《新年企划书》,用平实的,不带火气的诗句,触碰改革阵痛遗留的疤痕。直指那些在中国捞够了好处却一点不为中国着想的祼官,“中国是拿来作践的地方,美国是拿来隐身的地方,世界是拿来耍的地方……”爱之深恨之切,生我养我的中华大地,怎么可以任那些不肖子孙任意糟蹋。诗人是看不下去了,又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制止那些人的作践行为,只好用这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怒火冲天的诗句来表达一个诗人对自己的国家深入骨髓的爱意。
《毁弃》道活人之艰,《改革我的器官》为我们的生存环境呼。
不讲科学的盲进“他们把坑填好了,结果发现取土石的地方又是一个新的大坑;他们又聚集在一起……”
顺势而为,省心省力省人类生活资源。不要以为变了人,就真可以无视一切,战胜一切,对生活环境大肆破坏,不说这挖坑填坑有多么的荒谬,就连大街那刚活过劲儿来的树,也硬要去一次一次地挖了栽栽了挖,把树们折腾得死去活来,这般愚蠢的事竟然在我们身边隔三岔五就得发生一次。好希望那些人别又聚在一起,没完没了地把我们生存的环境没个休止地折腾。
更不用说那许多极其有价值的古建筑,被一些文盲式的官员及老板,只为中饱私囊,不听任何劝阻给拆毁的事了。说起就心痛。
《七里坝》算得是一幅笔力劲健厚实乡村风光油画。浓烈的色彩,浩茫的空间,似静却动的河水,缭绕着充盈着神性的诗意。
《南苑乱来》想象奇特,放胆夸张。熟人非熟人撞进他的诗里,便被他调侃一通。有善意的鞭笞,有满心的祝愿。
《日他妈的蕃茄》,一些人为了赚钱,所犯的罪恶,岂一句“日他妈”了得!毒奶粉毒防疫苗毒大米毒水果……如果人类再不警醒,把人类搞灭绝的,就是人自己。为了几个臭钱,犯得着与自己过不去吗?那些人不要说要不要良心了,他们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谁个奈何得了他们呢?
《我会飞》《仁慈的黑帮》《吃垃圾》,生意场的险境,在连续三个梦里,以别一番情景显现,让经历者的紧张得到适度的舒缓。此后到五月底的二十余件作品,呈现日常生活中的水槽、玫瑰、戽水斗、签子罩……终结也是生意场中所得疲累的一种消解。
《被捆绑的人》《囚徒》把诗人意识深处与生活抗挣的呐喊具象化。
到了心可以静下来的日子,诗句也跟着精短清朗起来。
《眼睛病了》不说环境变恶劣了,而说眼睛病了,应对这样的环境,姑且“尽量地只睁一眼睛,另一只眼睛闭上”。
2018是吴先生的诗歌丰收年。单是诗作上国级大刊,就分别在4月里上了《诗刊》,又在12月里上了《人民文学》。
一年写下一百五十余首诗歌,小到追踪蚂蚁捉螃蟹,小娃娃游戏与顽皮,大到找不到边际的对世界各大阵营的不是褒贬的褒贬,哪样不是胸中有天下,笔底生风雷。
你看《谈石头》吧,“有为它坐牢的,有为它改嫁的、杀人的;为它癫狂的,就太多了”。
“……风雨摇动他的竹林和树林,叶片直响/太阳,上午照他的东墙,下午照他的西墙/鸡崽和猪崽渐渐长大;花开了,又谢了”读这样的诗句,分明感觉到迷人时光的定格,生活的安祥,生命恒远的美丽。
回顾过往成诗,当是别一样玫瑰的栽种。“不是期待艳丽的花朵重新回到那双手,而仅仅是为那股香气,记忆中的香气”。
《圆觉》中的佛性,《秘码》中的轻灵。《水泥墙》“生活中到处都是立着这样的墙,推不倒,那就算了吧,我都拌些三合土,种上绿色的蕨类植物”,何尝不是一种生活的大智慧。
《骄傲》中,“这些畜牲并不惧怕我们,这使我的内心生起/一股暖意:没有什么人或物须要防范你/这该是多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如果一生/能活得如此纯粹,能同万物融合为一。”这里的暖意,这里的骄傲,谁说不是诗人在生活中真正投入过打拼过,或许还受到过挫败打击,伤了心劳了神,才会在面对人类之外的生命给予的一点点亲近表示,就大大地被感动,觉得终于有不防范自己的朋友了,骄傲一下吧。
这人世上,防范与被防范,往往是在人生过往的岁月里所经历的社会动乱与变迁,人与人关系人为紧张化等多种因素造成。不防范着点,必得吃亏。复杂的社会际遇不会产生童话里那类心里永远阳光灿烂的金子心。诗人也是生意人,在多少有些险恶的场景处多了,在湖里游玩接近野鸭不被防范,心里自然暖意洋洋。
《星源路》,好一组如梭岁月的快镜头,“乔装婚礼的旧车,鲜花还没有干透,婚姻就已经老了。”
《彼时众生相》这组诗,十八首,近千行诗,成于2016年7-9月里。那些年头的亲朋和算得人物的人物及大事件在诗里鲜活起来。特殊的年代里的特殊人物特殊事件,在过来人心里永远是不堪回首,放今天的年轻人面前,却没几个人不觉得惊奇莫名,难以置信。十几岁的娃娃们横尸荒野,红卫兵小将搞到枪想试试枪法却真敢杀人——真嗅到文革中武斗枪炮声血腥味了。斗地主五花八门的怪招,刘老板换妻所用反侦探奇法……
诗人笔底描摹的场景,读来惊心。
《新边塞诗•在鄂尔多斯高原》一组诗计39首上千行,真算得长诗了。诗人在异域闯荡多年,在逐渐适应那里的生存条件到熟悉那里的风土人情,情感深处有一粒特别的爱的种子发芽生长,献给世人的,便是闪烁着清冽光芒,爱意浓浓的诗行。
掩卷回味,最让人敬重的是吴悯先生那份为天下忧的赤诚及不计个人得失的坦荡与无畏。
许多事,是许多人都不敢轻提或者愿意装聋作哑的,吴悯先生却在诗行里说了,且说得直率。但读者明显感觉得到他是真心地爱着我们的国家,爱着生养我们的这片土地,爱着这土地上衍生的一切美好事物。
可以这样说,那些不真爱自己生存环境的人,也是不爱自己的人。
因为真爱自己爱得太深,所以对那些损害我们生存环境的人和事,才会劳神费力地去分析,去指责,去牵引。他太希望这个世界早日变得清朗起来,用言语表达时也就显得急切,有些言辞语调可能会让某些人看到心里就不舒爽。
好在而今已经是正气昂扬的时代,有人不爽就让他不爽去吧,谁让他自己没有一点点儿社会责任感,没有一点点真心爱自己又爱自己生存这片土地的心思呢。
这本集子中有不少长诗。而这些长诗大多是由长句组成。读来姿肆汪洋,酣畅淋漓。长诗长句,底气不够是写不出来的。而不少地方的断句分行,却时有出新。这种新,是新得来不大合常规,比如上一节末句的一个字或者一个词,就不好好呆在应该呆的地方,偏偏要跑到下一节的首行。这样子我还是喜欢的。好比一个与你走一路还说着话的女子,突然就闪没了,还不停地挑逗着你,我在这儿呢,来逮我哦!等你愣怔完了顺声音找去,她正向你抛媚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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