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宁静的,夜晚又是喧嚣的。宁静的夜晚有宁静的美感;喧嚣的夜晚有喧嚣的烦躁。宁静的夜晚宁静而致远;喧嚣的夜晚喧嚣而徘徊。
小时候生活在乡下,每当夜晚来临,劳动的号子与山歌停歇下来,化作天上的繁星点点,化作屋里的一灯如豆,四周也便沉静下来,只留下蛐蛐儿在低吟浅唱,只留下田蛙们在呼叫丰收。这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宁静,是享受。随便一声呼喊或者高歌,你的心态都会传输得悠远而绵长。然后,你便可以进入梦乡,澄明自己的灵魂,装点自己人生的意境……
现在想来,那真是一种宁静的美丽,净化人的心灵,陶冶人的情操,让人觉得平静而泰然。
长大后,为了生活进驻城市,行走在车水马龙的喧嚣之中,感觉身后总有什么驱赶着自己,迈着蹒跚而趔趄的步子却又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奋勇向前。到了夜晚,本想抖落身上喧嚣的尘埃,好好歇一口气,可是,城市的夜晚也是喧嚣的。大街上,人头攒动,灯红酒绿遮掩了月光的清辉;繁弦急管混淆了纯净的视听;滑溜的釉砖让生命经不住趔趄,迷阵似的街道让视角经不住折磨。时装店里,暴露而时髦的现代风尚浸染人的肌肤;音乐吧中,性感而毛躁的音符们消磨人的意志;美发厅里,赤裸而挑逗的笑声让善良的羊也禁不住诱惑;美食城中,婉转而高深的酒令让温驯的狗也现出腐败的肚皮。
喧嚣的城市之夜,沉溺于喧嚣的人们逡巡而徘徊,徘徊而轮回。
于是,我便想起小时候乡下夜晚的宁静;于是,我便偷空又到乡下去感受宁静的夜晚。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如今的乡下已不是我小时候的乡下;如今的乡下夜晚,也并不是我小时候的乡下夜晚了。城市在移动、在扩张,在向乡下掠夺,村落已坍塌,乡下的夜晚也开始喧嚣了起来。如今的乡下夜晚,夜半的犬吠声被喧嚣的麻将声掩盖;如今乡下夜晚,月光也开始不明不白了起来。
通过很大的努力,我控制住自己心头的烦躁,端一把凉椅、一壶清茶,拿一把蒲葵扇,来到我小时候曾经嬉戏过的池塘边的月光下,卸下一天的疲劳,准备好好享受一下月光的宁静。可是不想,如今这乡下的夜晚,苍蝇与蚊子一簇簇,一群群,遮天敝日,到处都是。我使劲用蒲葵扇扇开夜晚,扇开苍蝇和蚊子,可不一会儿,它们又嘤嘤嗡嗡,包围着我,围困着我,并不时抽空在我的浑身上下偷偷地叮上一口。不经意之间,我打死那么一只吸饱我的鲜血的蚊子,可还未来得及高兴,又有另一只蚊子在我的另一处叮着,并吸着我的血,让我感到疼痛。整个夜晚,我就在打我自己,流我自己的血的过程中度过……
夜晚啊!喧嚣无奈!
喧嚣无奈的夜晚铸就喧嚣无奈的人生,喧嚣无奈的人生让人看不清生活,把不准心跳,踩不准鼓点……
唉!不知何时何地,宁静才会真正走向我们,走进我们的心灵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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