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把教师称作园丁,那么,园丁记忆就緣于此吧。 ——题记
文化大革命时期,曾流传这么几句顺口溜:"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按这个说法,我祖祖辈辈都是农民,那我就只有当农民的命了。
可是,老天却让我打破了这个血统论观点,当上了教师。由此可见此论之荒谬也。
一九七二年三月,正在人民渠热火朝天的工地上肩挑背磨的我,接到了大队会计袁绍安派人带来的口头通知,大队领导决定,让我离开人民渠回龙团临江营七连(那时修建人民渠的人员组织架构仿照军队)连长岗位,去接替民办教师转成国家正式教师的、我的远房堂兄陈顺立,担任大队民办小学教师。
从此,开始了我人生的大转折。由一个纯农民变成了一个还是农民身份的教师。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虽然干的是教师工作,但我的户口还在农村,口粮还和其他农民一样,由所在生产队按工分分给。我的劳动报酬由生产大队评工分,再介绍给生产队。教师的劳动报酬均摊给所有生产队负担。按当时政策,民办教师每月还要领取国家补助,开始是每月6元,不久涨到9元。
我们大队小学有两个教学点,两点相距约一华里多。一是大队办公处的陈家老房子,有两个班。两个教师:一个是我的远房堂姐陈淑立,小学毕业,她是民办教师;一个是我的远房姑姑陈春先,解放前的老初中生,她是公办教师。
另一处在吴家湾,教师一个,便是我了。
我在《初中记忆》中曾表述过,只正儿八经读过两年初中。我们这一代人命运多舛:小时饿饭,少年失学。想读书而无书读。所以,我是不够格教小学的。
在当时,像我这样不够格者,大有人在。全国至少上百万。你看,我们大队小学,就百分百不够格。
不够格还得干。我教的是小学五年级,开始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你想,又没经过培训,不知怎么教。只能边教边摸索。一人包班,语文、数学及唱歌、体育都得教。真像大姑娘上轿头回,什么都得从头学。当时只觉得,不教错知识,不瞎子带瞎子就行了。至于什么教学思想,教学理念,教学方法,脑袋里就没有。
我那一个班有40多学生,男多女少,比例失调。年龄也参差。有大至十五六岁者,有小仅10岁者。
就这样摸索着教了一年半,他们终于小学毕业了。幸运的是,学生们参加公社小学初中班招生考试,居然成绩还不错:被录取近40名。这让我意想不到。
这一年半的民师生涯,还让我意外获得了政策上的好处(当时也未知会如此):除了这一年半计入工龄,还让我得以把中师学习时间也计入了工龄。真是上天惠顾啊!
一九七三年九月,结束了一年半的民师工作,我迈入中江师校学习,迎来我一生命运的真正意义上的脱农(龙)变凤的大转折。它让我结束了农民身份,成了吃国家供应粮的城镇居民。这让我欣喜若狂!
写到这里,不由得让我想起东晋诗人陶渊明。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农村田园生活?为什么那么喜欢当农民呢?而我却以当农民为苦,当居民为荣呢?浅薄乎?势利乎?是耶?非耶?还是让他人评说,让历史评说吧!
经过两年(工农兵学员)的中师学习,1975年7月,我又一次步入园丁——教师的行列。
听别人说,中江师范学校报给绵阳地区文教局的分配工作方案,是要把钟方尤(后来的县教育局长、县人大常委副主任)、谢伦忠(后为中江实验中学校长)和我三人分到城北中学工作。但地区文教局坚持"社来社去",所以我们都只好回到家乡工作。
于是,我便先分到回龙中心小学,再分到我的小学母校——临江小学,最后分到三大队小学。任教五年级。
有趣的是,我开学第一天到三大队小学给学生报名注册。忙活了没一阵子,公社党委分管文教卫生工作的党委副书记黄忠华,就亲自来到三大队小学,传达了县上要调我参加路线教育工作的电话通知。
老黄书记(因为当时公社还有一位嫩房书记)是一位老革命,50多岁的人了。他40年代被国民党部队拉壮丁,淮海战役时起义成了解放军战士。以后随部队南征北战,又转业到地方,回到家乡工作。80年代他让儿子顶替,就成了离休干部。
我跟老黄书记请求不去搞路线教育工作。可他说不行,县上的安排必须执行。于是,搞刚了半天不到的教育工作的我,服从组织安排,成了一名路线教育工作团的成员。
路线教育的全称应该是社会主义路线教育。但今天看来,那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教育,而是左倾主义教育。受"四人帮"影响很大。因为当时四人帮提出的口号,就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我被安排在城郊区路线教育工作团新坪公社工作队。当时的工作团长是县委书记兼县革委主任何顺帆;我所在的新坪公社工作队,队长是县公安局的刘彤同志,他后来到县检查院工作,任科长直至退休。现在还时不时在县城里碰到。
我是和刘彤队长住在公社机关。其余队员住在各人工作的大队。他们当中有我的好友、回龙食品站的陈德建和城北中学的李玉武。我的工作实际上就是队长秘书。白天和队长参加开会,我作会议记录;或者和队长一起,到各大队调查研究,晚上研究第二天的工作。有时会和队长一起,参加农业生产劳动。
记得有段时间我脚气特严重,脚丫裂口了。有时疼得厉害,走路都很吃力。但我还曾坚持下田栽秧。
我还要为公社广播站写广播稿;写工作总结……
但这次所谓路线教育,原定一年未到,就作了鸟兽散。原因是什么?似乎是不得人心,还是当时的政治大气候的影响,不得而知。总之是县上让我们撤走。于是刘彤队长凭关系找了一辆货运汽车,把我们连行李拉回了县招待所,住了一天,就叫我们回各自单位去了。至今想来,觉得走得灰溜溜的,很没脸面。甚至有点丢脸的感觉。
转了一圈,我回到原点:一九七六年九月一日,我又戏剧般回到一年前的三大队小学。好像这一生必须在三大队小学过一年,这是老天安排,命中注定的一般。
这样,去年接替我工作的我的远房老弟陈建立,便将他的班交给了我。这个班是六年级,学生也有40多人。
三大队小学共有6个班,6名教师:4个公办教师、2个民办教师。距离公社小学约5华里。学校附近的人对我们很友好,有时我们回家没锁寝室,也不会掉东西。
大队上还给每个公办教师无偿划拨大约2分土的菜园地。这样,我们就可以种些蔬菜和玉米、红苕等粮食。聊补食物不够吃的窘境。但我不太会种地,所以多是我那2014年病逝的哥哥陈绪立代劳。我哥劳累了一辈子,却在我现在有能力报答他时逝去,真是弟欲养而兄不在!痛哉!痛哉!
记得那时的工资是34.5元,加上粮补1.5元,共有36元。由于教师是脑力劳动者,所以国家供应的粮食是主粮27斤、副食1斤,共28斤。还供应每月1.5斤青油和1.5斤猪肉。粮票、油票、肉票是城镇居民的三宝。人年青,这点粮食是吃不饱肚子的。故需用钱到悦来街上自由市场去买粮贴补。那时人吃得特多,我一个人有时煮一锑锅。二两米加水和菜,中碗也有4碗了。够我现在一天的食量了。那时的胃好大好大啊!
民办教师是本地的,没有寝室,放学后自然回家住。公办教师则有一间寝室。四个公办教师中,罗正君老师和袁先润老师常回家住。只有我和杨涌泉老师常住学校。那时一周上六天课,只周日休息。
学校有一乒乓球桌,放学后有时便打打乒乓,所以也未感到寂寞。我仍然保持着读中师时的习惯: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然后就开始几十分钟的跑步。冬天天不亮就起来,跑的是乡村田坎路。我从学校跑到四大队的"九棺坟",然后再跑回学校。当地人说"九棺坟"有鬼,我也从未害怕过。不知那时的胆子怎会那么大!
一年后,我被调到临江公社小学。这时的临江小学距我读小学时的面貌有了改观,所有的教室都作了改造。原来的石板地面变成了水泥地面,教室也有窗户了。但老师的住处并没多大改观,有的还是小若鸽笼。我作为学校办经济事物的出纳,住了一间较宽的约8平米的房子。靠窗的南面是山,离山约3米距离;出门东边距厕所2米远,所以有了解溲的方便。
我的工作就是给教职工(包括民办教师的月补助)造工资表,然后到回龙区中心小学领回人民币发放给他们。那时工资低,全公社60多位教师,工资好象不过三千元。
另外就是帮学校采购办公用品,像粉笔、备课本之类的东西,拿发票到中心小学报账。还要管理教师食堂。如果遇到有老师因各种原因请假,我还得作临时代课老师。哪门缺人就代哪门。记得代过一周的初中物理课,其他的什么课,没印象了。
有时公社党委书记陈德元还会叫上我,到各大队去调查了解农村的各种情况,当然,中午不能回学校,就和陈书记一起在农民家吃饭了。
就这样混了一年。然后,我向李世伦校长请求不干出纳工作,他也同意了。安排我教初中一年级的数学。一年下来,学生也较欢迎我上课。因为我能把枯燥无味的初中代数课,讲得生动,语言也幽默。
时间到了1979年暑假,我参加了南充师范学院(现西华师范大学)中文系本科函授招生考试,居然像范进一样,考中了。
然后又参加了绵阳地区教师进修学院中文科一学期短训班招生考试,也居然考中了。于是在1979年9月,我和中江县的其他三位同学(仅中文科,其他科不在此列)王孝培、肖前明、赖富通,进入绵阳地区教师进修学院中文科学习。
学校名称是绵阳,但校址在绵阳师专(现绵阳师院)的原地(因绵阳师专已迁往绵阳)遂宁。
学校曾经是地区行署办公处,所以,规模虽不大,但一律的苏式风格,规划建设在当时看来,在我眼中,很是气派,属洋楼之类了。楼房整齐,林荫小道,幽静而不吵闹,是很不错的让人读书的好地方。这样的环境,读书其中,那真是太舒适、太惬意了!
开设的科目与师专课程差不多,有古代汉语、现代汉语、古代文学、现当代文学、中学语文教学法等专业课,还有非专业的公共政治课等。时间紧,课业重。我们真是如饥似渴地投入到学习之中去了。每天早上6点起床,上午4小时、下午两小时正课;晚上要自习到12点钟才休息。连周日也要有半天时间学习。
给我们上课的老师中,教古代汉语的张文苑老先生和教现代文学的朱老先生,是我最佩服的老师。张先生已年过六十,但他的记忆力惊人:他教古代汉语时,所举之例信手拈来,熟得简直像记忆之神,或者可以说他的大脑就是个书库。一个古典汉语词,解释的例句如数家珍,如盆倒水,倾泄而出。在我心中,他是学识渊博之神,而不是普通的人!
朱老先生胖胖的,大胡子,他讲的朱自清老先生的《荷塘月色》,旁征博引,引人思考,耐人回味。至今仍记忆犹新。
其他老师,讲课平淡,没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
这半年的进修,较系统的语文知识学习,充实了我的大脑库,为我后来本科学习打下了较好的基础,也为我后来的语文教学增添了底气。
总之,我是非常珍惜这次的进修机会,没白过这半年!
正是因为有了这次进修,让我离开了临江小学。
正是这年的10月30号,我远在家中的妻子为我陈氏家门添了一男丁。而她分娩时,我不在家,在150公里外的遂宁进修。我要感谢我的妻刘同华,没有她的支持,我不可能完成进修学业;我要感谢我的岳母,没有她照顾生产的妻子,我也可能完不成进修的学业!
1980年春季开学,我被区小校长黄泽武看中,将我调至回龙区中心小学,担任初中班语文教师。和我的小学班主任余家蓉老师成了同事。
我先后担任了81和83级各两班语文教学,并担任班主任工作。这是应届班。因为教学成绩还不错,所以学校领导随后就安排我教补习班,84级和85级。那时候,社会上人们评价学校就看有没有升上中师或中专的学生。有,就是教学质量好,否则就会认为不行。
我的运气较好,所以,84级升上中专的2人,升上中师的7人。那年中师上的孝泉师范。他们为了感谢我,一起到我家里,送给我一个保温杯,至今我还保存着。我则请夫人做了一顿普通饭菜回赠他们。他们毕业后大都作了教师。有的还成了中学教师,像吴锋同学后来调到县中工作,成了我的同事。只有戴书文改行行政工作。他2012年从德阳市政法委调至罗江县,担任县委常委、县总工会主席后,还专程到中江中学来看望了我这个已退休的老头子。
85级也凑巧,升上中师的9人,上中专1人,刚好凑个整数。这些人好像都作的教师工作。
1985年,第一个教师节。这年我被评为德阳市优秀教师。到德阳参加了德阳市庆祝第一个教师节的庆祝活动,得到一床单的物质奖励。
1984年6月,我从南充师院中文系汉语文专业函授本科毕业。县教育局调整这批人的工作,把他们充实到县教师进修学校和高完中或单设中学。
我去县教育局时,时任县教育局副局长、我的老老乡吴兴沛表叔(很远的),建议我不到龙台中学,而到家乡所在的回龙中学。于是,我听从他的意见,到了回龙中学。后来我才知道,是回龙中学校长、我的函授大学同学常曦伯向县教育局要我,时任回龙中学教导主任、我的小学校长罗奇均老师的推荐。
于是,1985年秋季开学,我就到了回龙中学。
回龙中学安排我教一个初中补习班兼班主任。另外教初一三个班的思想政治课。两年均如此。回龙中学每天早上师生早上六点起床,洗漱过后就集体跑步。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也未间断过。学生学习热情高,教师非常敬业,校长常曦伯连早上跑步也要身先士卒,和大家一起跑。上下一心,自然教学效果就好。我教的86级和87级补习班升学均不错:都有7一8人升上中师或中专,升上高中的也有百分之七十多。因此得到师生好评。
回龙中学单身教师宿舍有两排长长的平房,西边有围墙,东边的是会议室。这样,就围成一个长方形四合院。因园中栽有不少葡萄,故大家称之曰葡萄园。这园里住了学校的大多数教师。每到吃饭之时,大家总是端着饭站在园里吃,热闹异常。有时课余时间也在园里打打乒乓球,冲冲壳子,开开玩笑。同事间关系融洽,其乐无穷。到现在,我也不时怀念那快乐美好而短暂的两年时光。
在1987年上学期的某一星期天,我骑着自行车到中江县城闲逛。推车走到大北街的时候,不期而遇到我的恩师昌绪老,那时他已是中江师校副校长了。他首先招呼我,问我到城里干啥。我如实回答后,他突然问我,愿不愿意到中江师校工作?问得有点突然,我不知怎样回答。他就说,没关系,你考虑好再回答。然后就分开了。
有了昌绪老的引荐,再加上担任师校总务主任的同学邓绍华的帮忙,我就比较顺利地调到了我的母校——中江师校工作。说比较顺利,是因为我作回龙中学校长的同学常曦伯不同意把我调走。昌绪老跟他说要调我走,他说要留我在回龙中学,培养我当干部。但最终还是县教育局一纸调令拍了板。下级服从上级,他也只好作罢。
1987年8月30日,我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来到我的母校——中江师校。这是我原来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却梦一般实现了。这让我既高兴又惴惴不安:高兴的是,我有个展现自我的更高平台;不安的是,我行吗?能胜任工作吗?
这时候,我想起了孔子的话: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我想,害怕也没用,重要的是要好谋。只要多谋,没有做不了的事。
我住在原来的学生宿舍——一长排旧平房的一大间,有20平米的样子。那时,我的儿子已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了。因为我到师校工作,所以子女就随我到中江城就读。师校的对口小学就是大西街小学。我的儿和邓绍华同学的儿读同一年级,所以送孩子经常同路,各骑一自行车驮小孩。我有早自习或不能亲送时,就请邓同学帮忙接送。这样,麻烦他一直送了四年。
我要感谢我的这位与我最要好的同学。是他,帮忙联系我孩子上小学的事,报名那天亲自陪我找大西街小学唐校长落实;是他,为我上调师校帮忙不少;是他,为我接送小孩,我只有一个简单谢字。一直以来,我从内心感谢他的恩情。这情永志不忘!
我在中江师校工作四年,一直担任中师《文选和写作》课。教了中师86级3、4班,87级2、3班,88级1、2班。临时代了89级一段时间的课,多长不记得了。其中86级两年,87和88级各1年。均送毕业。只担任了87级3班班主任。
那时侯,昌绪老师、黄宣永老师是我读师校时的老师,他们仍战斗在教学一线。昌绪老师作副校长,还兼上一个班的《文选和写作》课。他们和罗旭光等其他老教师一起,教导我们刚到师校上课的中青年教师如何备课,如何上课,如何批改作文,如何辅导学生学习……使我们受益终身。正是他们的无私奉献,使我们能胜任教学工作,为培养中江县的小学师资尽了一份力量。
四年时间虽然短暂,但中江师校严谨的教风,老师们敢于坚持独立思考的精神和务实的学风浸染了我,让我由一名初中语文教师迅速成长为一名中师语文教师。我要感谢这四年中所有给过我帮助的中江师校的同仁们!
1991年1月,我以一名县政协委员身份参加一年一次的中江县政协会议。在会议休息时间,我开玩笑地和中江中学语文老师、我的南师函授同学魏明绰说:"我到你们县中去教语文,可不可以?"魏同学马上笑着答应说:"可以。我跟李胤交校长说下。"没过多久,魏同学就跟我说,李胤交校长同意了。
一次玩笑要成真。这让我思考了好多天。为什么?因为我刚到师校不久,恩师昌绪老师又是校领导,如果我去了县中,他会不会说我忘恩负义?因为是他引荐我到师校的。
但另一方面,我也确实萌生过到县中教书的想法。这想法出自一点私心:我调到普通高中,可以为我儿子将来读中学创造有利条件。因为我妻子是农民,儿子也是农村户口;而农村户口学生到县城学校读小学或初中,要比城镇户口学生每学期多交100元的高价费。当时工资低,有点如牛负重的感觉。所以,这小人之心,自然萌生了。
我要调县中,这消息不胫而走。师校的很多人,有梁仕珍校长,教导处王文襄主任(后任中江师校校长,2000年调任中江中学校长),还有些老师,甚至工人,都不理解:师校这么好的工作,每周八节正课,又不是很累,为什么调到工作很辛苦的普通中学去?但我思之再三,觉得应该趁着年龄还不太大之时,去承担更重的工作。所以,我还是一意孤行,决心去县中工作。尽管梁校长和王主任几次找我,很郑重地挽留我,可我去意已决。
还好,当我正式调入县中那学期,恩师昌绪老作为县政协副主席也调入县政协工作。这才让我舒了一口长气:不会背负忘恩之骂名也!
1991年8月,我终于下定决心,调入了我读初中时的母校——中江中学。开始了普高教师生涯。这一次,干了19年。此后再没迁徙了。到现在我都感到奇怪:临江小学、中江师校、中江中学都曾是我的母校,后来它们又都成了我执教的学校。有我这经历的,人还不多。是命耶?运耶?不知也!
我请曾在回龙读过初中、我的学生廖朋,(他的姐也是我的学生)用他自己的一辆中型货车,把我在师校的行李拉到县中。这时候已有简陋的家具:床、食品柜、小衣柜、小饭桌、几张小方凳、14吋的黑白电视机,和一个可以放下来当床用的木沙发。算是有点家当了,想当初刚到师校之时,这些都没有,何其寒碜!
到县中了,学校安排我住在上世纪20年代修建的空旧图书馆里。面积不小,几间;但泥土的地面,凹凸不平;门窗破旧,似乎关不住寒风;屋内光线很暗;晚上还有鼠辈的啮啮声,甚是害怕人。
和我作隔壁邻居的是当年从射洪县调回中江的学校炊事员欧小明。他原来有羊癫疯的毛病。有天晚上我被他发病时的叫声吓醒了。我以为他患重病,竟叫醒几个炊事员把他送到县医院。检查下来,医生说,没事,老毛病。结果第二天上午就回校了。我真是好为多事。
好在于旧图书馆只住了三个月,开学时有老师调走,住过的房子学校作了调整,我便住到稍好点的一间土墙房子里。
又过了九个月,1992年9月,学校就让我搬进现在的住房了。两室一厅,厨房、阳台、卫生间一应俱全。房的两边林木葱茏,夏天凉爽(我住一层):砖木结构的小洋房!(在我当时,心里确实感觉如此。洋洋自得之心溢于言表。我等之人易于满足矣)。从此,我和家人就定居于此了!
那时,我初中时的许多老师还未退休,我便成了他们的同事。刚担任高中94级课程时,我初中时的班主任钟树滨老师及她的丈夫祖孝敏老师(我的初中英语老师),和我搭档教同一个班。他们的二女儿祖蓉晖恰在此班。祖蓉晖现在是德阳电视台《直播德阳》的主持人,电视台的骨干了。
刚到县中时,也会有人问我:教中师的怎会放弃轻松的担子,拣重的干呢?我就说,我想干就干嘛,人家干得,我也可以干嘛!干惯了就好了。
说实话,教普通高中确实很累。这不是我一人的感受。那升学思想压力真是压力山大。单是每周正课就有十六节,加上早晚自习,就是20多节。备课、上课、辅导、批改作业,一天要工作十几小时。特别是2000年以后,因为周边学校抢生源,我们自然不敢懈怠。上课就像钟表一样拧紧了发条,一刻也不松。一周只给学生半天休息时间,你说学生和老师累不累?累死了!
但累也得干。从1992年开始到2003年上期,我的工作就是一个班主任加两个班高中语文课。2003年下期直到退休,就只教两个班语文了。
我先后教过高中1994级、1997级、2000级、2003级、2006级、2009级和2012级。除2012级只教了高一外,其余年级均教毕业。
在这些年级的学生,升上大学的有几百人吧。2000级6班、2006级6班、2009级8班,每班60多人,差不多都考上大学了。2003级两个班升上大学的也有近80人,而这两个班只有90多名学生。据学生刘唐说,单是大学毕业后在成都工作的就有20多个。
在这些学生中,现在从事各行各业的工作。有大学教授,有中学教师,有空军飞行员,有海归,有报纸主编,有机关干部,有小老板,中老板,有外交官,有律师……有较富有者,也有贫穷者,甚至还有沦为疯人者。造化造人亦弄人也!
由于师校偏重学生基本素质的培养,偏重教学能力的培养;主张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语数理化音体美全面培养,所以并不强调考试。考试次数每学期只有两次:期中和期末。有时好像只有期末考试。
而普通高中重视升学,终极目标就是升大学。所以单就考试而言,密度就大得多。平时一月一考,高三毕业时几乎周周考试。考得头昏脑胀,考得天昏地暗。"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那真是无考不成课。
考试过后,阅卷、评讲、分析试卷耗费不少时间;学校还要分年级分班分科目统计分数,算出名目繁多的比率,让人看了都脑仁痛。还要召开学生座谈会,找原因,想举措。整个高三考完,要让人脱一层皮。
无论多累,我还是坚持了下来,直到60岁退休。19年高中教学的功过是非,由历史评说。
在县中,我的教师职称由师校的语文讲师改为了中学一级教师;改职称还交了20元钱。1997年我被学校评聘为中学高级语文教师;2003年,我被德阳市教育局授予"德阳市中学语文学科带头人"称号。
在这十九年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2008年的"5.12"大地震。
记得那天下午两点多,因为上午上了四节课,感觉很累;我妻子到北京为儿子装修房子去了,我一人在家,没人叫我。所以虽然醒了,还是不愿意起床,就躺在床上养神。
突然,一阵似很多拖拉机开来的轰轰声传来,接着,床就不停簸动起来;先前我以为学校附近开山放炮,我仍然躺在床上。因为先前放炮时也有这种感觉。直到外面闹起来了,有人在外面大喊:"地震了!"我才从床上起来,一看,墙壁在左右摇动;我住一楼,在地上站不稳。我在屋内呆看了十几秒没出去。
这时,只听邻居、政教处的陈波,我们都叫他"波娃",他冲我屋内大声喊道:"陈老师,地震了!快出来!"我朝外面一看,宿舍南面树林中,陈波只穿了条短裤站在那里;我想,他一定是没穿外衣就从二楼家里跑出去的。
我听陈波的招呼,就慢慢地手摸着墙,走出了宿舍。出门时,发现我家防盗门开着;我原来关着的,怎么会开了?哦,原来是地震震开了的!
当天下午,马上就停了课。学生愿回家的回家,不能回家的就集体在大操场呆着,晚上露宿。当天晚上,我没敢回家,和本校本语文组的人称"邓十万"的邓仕林先生,就到凯江河对面的一家姓李的人家,人们都叫他李会计的所开的茶馆里,借一张竹凉椅,倒一杯绿茶,点一盘蚊香,吃了点饼干,过了一晚。虽然睡得不踏实,因为余震不断,但毕竟还是休息了一晚。在他那里避震的人不少五十人,当晚都在那里过夜。
那天下午,德阳市人民政府发布公告,通过电台告知公民:发生了7.8级地震,震中在阿坝州汶川县。(过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又更正说是8级)
大地震那天下午,通讯中断。这里的电话打不出去,外面的电话打不进来。直到晚上10点多,我儿子才从北京打通我的电话。他问了我和其他亲人的情况。我跟他说,没事,我不怕。当时我有点困倦,就挂了电话。刚躺在凉椅上,地震又来了,虽然不大。当天晚上,余震不断,又不时下起小到中雨。
第二天,学生基本上都回了家。住校的教职员工及家属就住在学校搭建的自行车棚里。车棚较大,能住一百多人吧。大家从家里拿来被盖之类,就挨着打地铺,虽然很挤,但大家都能和睦相处。我也在车棚里占有一尺多宽睡觉之地。有许多人家还把锅灶搬来,用电饭煲之类煮饭;也有讲究点的还炒点菜吃。
我一个人,就打游击,有时竟大着胆子回家做饭。有天晚上,我不知是不是觉得,在外面睡太不舒服了,就回到家里去睡觉。睡到迷迷迷糊糊时,听到外面有叫我的声音,先是我对门热心邻居陈老母("老母",这是一个很亲切的称呼)大声喊我,后是学校工会主席何志荣大声叫我:"伟先生!"我才答应着起床离了家。他们批评我,说你胆子真大,不怕死啊?我只好又回到车棚睡觉。
这样晃荡了好几天。有天我问学校头儿,好久上课,他们都曰"不知道"。于是,5月21号,我就向学校请假,购全票坐飞机,第一次到北京去了。
谁知没耍几天,5月27号吧,学校就打电话催我回校上课。我只好买上火车票,和妻子一起,坐上6月2号北京——攀枝花的117次火车打道回府。在北京西站,上车时就晚5个小时。本该29个小时后的一天下午到达,但火车晚点,至次日凌晨3点方到绵阳。下车后,花了120元人民币打了一野的。开车的是射洪小伙子,他用了仅5O分钟时间把我们送到学校。
我在家里躺了3个多小时,到早上7点就起床了。7点50分,我就站到了高中2009级8班的临时教室。这教室是驻德阳的解放军炮兵旅搭建的,四周砌了砖,门窗是塑料的,屋顶都是薄钢板,人们叫它"活动板房"。地震灾区学校教室都是这样的建筑。
我站在学生面前,眼含热泪,第一句话就是相声演员冯巩的口头禅"我想死你们了!!"同学们也含泪相向,相见真象重生一样。
地震后的第一堂课,我没有上课文。而是以《我们在地震来临时》为题,开了一场讨论会。同学们都谈了自己在地震中的活动和体会。发言十分踊跃,下课铃声响了,他们也没停下来。直到下堂课的老师来了才结束了发言。
后来,我听说大地震那天下午,大约五点钟左右,我们学校有一姓王的年青老师从宿舍下楼来,竟然不知有过8级大地震,碰到人问了这样一句话:"怎么学校这门安静?"在我看来,这位仁兄乃陶渊明《桃花源记》中之一世外高人也!
纵览我的教师生涯:当过一年半的民办小学教师,一年的教育农民的"教师",一年的打杂教师,九年的初中教师,四年的中师教师,十九年的高中教师。从小学到初中,到中师,再到高中;作过学生的老师,也曾是将作老师者的老师。经历不复杂,作的事有点复杂。教师的职业没变,教学的层次多变。象我这样的经历者,不会太多。
还是以下面几句作结吧:
园丁浇花四十年,苦辣酸甜都尝遍。
人言桃李满天下,我将过往等闲看。
潇洒人间走一回,风花雪月掠眼前。
来生愿作陶泽令,吟诗作赋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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