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斩新栽，当庭数朵开。
东风与拘束，留待细君来。
前些年的四月下旬某日，我正在为唐代卢储《官舍迎内子•有庭花开》一诗的诗意画稿而苦恼，友人廖邦诚电话打来，说是他在芍药苑，有好事等我。
我去了。
迎门是两盆盛放的芍药，猛看上去娇艳得有些异常。
廖邦诚在里边喊，快点点，人家都等你好久好久了！待我走近，他接着说，人家可不是我，是她。
说话的当儿，一娉婷女子飘到我们跟前，自我介绍说，我叫林苹，与廖老师一样，石垭子村人。我大学毕业后没找到正经工作，现在自己开了这个小店。今天约你来，是我在廖老师家看到过你画的牡丹，总觉得你画的是我家的芍药呢。就让廖老师约了你来，是想让你用你画惯了牡丹的笔画画我家的芍药，挂我这店那片大墙上。
哦，真要画好你家芍药，我还胆怯。容我去石垭去呆些日子，有点底气再说好不？我在说这话的时候，心想这女子奇了，怎么感觉上有我构想中唐诗意画中的仕女韵味呢，我得想些主意与她多接触才是。
要得，今天时间不就，明天我们一起早点出发。先讲定，来去自行车不要，汽车不要，就两脚车。
第二天，一行三人，轻装上路。
一路上，数林苹话多，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她说，你一个喜欢画几笔的人，如果不去几次石垭，会抱憾终生的。真的，我不是吹，你去过就知道了。我那儿年上中学，每月会回家带粮，来回在这条路上，是行一路感动一路。山路虽然弯弯且多陡峭地段，但在这七弯八拐上上下下的行走间，且不说一路风光突而秀丽，突而雄奇，单那近处的花香与鸟语优雅地律动，远处的山影与天空自然地融合，就会让人感动得想奔跑，想歌唱。
她的话，实际上是从我们走上人民桥就开始的。给你说吧，我今天要带你走的这条线，是到石垭的几条线路中最美不过的一条了。要经过棲妙山，也叫西山公园。今天也是时间不就，只有改天我专门带你登上棲妙山，在上边就可以看到远处芍药谷起伏腾跃的山脊，芍药谷主景点大烟堡山特别显眼。以往你应该登过棲妙山的，只是那会你还不晓得你看到的远山就是芍药谷。石垭场镇就位于大烟堡山腰呢。烟堡山右边是瞭望坡，坡前是挂榜山，再右边便是林家山，中广路垭口，再往右，有火烧山，大梁子，岩鹰山。近处青冈连山，狭长地带看上去都是那样的风姿绰约呢。这会得走快点，前边是依次是五块碑平原，油菜花海，景区牌坊，金黄湖，中江的里海……芍药湖，五龙山公墓，白象沟村。从白象沟开始，便与芍药谷有联系了，因为在芍药花盛放的季节，我们从这里就可以与芍药花亲密交流。
到了白象沟，他告诉我，不要以为就到芍药谷了哦，脚杆还得硬起，这里离芍药顶口还有十几公里呢。走吧，前边就是被人们叫做幽径梨花沟的地方，不错吧。青冈连山，观景台……
给你说吧，我们如果是三月间到了余家河上游，观赏天下最美最醉人的油菜花便成了我们的享受，看那水青冈，雾霭河谷，漫天遍地充溢着金黄的油菜花汁液，看得人都被融化了。好多好多的美景，我全摆给你听，光靠你脚走，你是走不完的。在集新（梨儿园）路口的林家山，在不少人口头上，被称为中江的阿尔卑斯山，从这里顺一条小路可到石垭场。林家山芍药地散布柏树林之间，时隐时现，总会让人惊喜莫名。 这山有一面险峻异常，是中江难得的好山景，那山上竟然有成片的草甸与常绿灌木。山腰有人家，有池塘有竹木，真是幽静的生息之地。山顶有一圆石，立于圆石之上，远望余家河谷，会被那份难得宽广及茫茫白雾震撼的。而且，在这里也可以看到石垭场的烟堡山呢。
看到了吧，那下边便是林家山的龙王潭，那里值得呆上一整天，真的，我们今天是没时间在那里玩了，就听我说说它吧。那地方多次生灌木，多水。水边长有一蓬连一蓬的水芭茅和好些别处见不到水草。还有中江别处见不到的瀑布。余家河被夹在高大的封家山与林家山间，山又靠得很近，就形成一个长长的峡谷。人们把峡谷称为芍药花大峡谷。龙王潭不知道何年筑成了一高大的拦水大坝，形成一深潭，潭水清冽。河床为红石，形态怪异，加上常年被水润湿着，显出挺有生命力青色。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一个春天，我是跟一群同学到里玩耍了一天的，我们捡一大堆枯枝，在河边巨石间，或者柏树水青冈树下，搭起锅灶，率性悦人的野炊就这样开始了。
再给你说说挂榜山吧。
这挂榜山也是满山遍种芍药。登上林家山顶站在那圆石上看挂榜山挺有看头，尖尖的挂榜山，在人们心目中被称为中江的富士山。集石路中部至高点瞭望坡向左有个小岔路。岔出一条长长的山脊。挂榜山山顶上有三个靠在一起的天池，其中一个特原始，里面还有一种叶子比浮萍大，漂浮在水面的水草。去对时候了，那池子里边青蛙欢叫会叫你听得忘记回家。夏季，四周都是玉米地和芍药地，芍药虽然没花了，但叶子还在，还结有果子。 这三个天池不知被谁取了两个极其响亮的名字，叫三潭映月和三潭映日。能够映日月的潭，能够不美吗？有人说三个山顶池塘既能映日又能映月，叫做日月潭不是更加美了吗？……
哎，我这会都想咏诗了，雄峙的挂榜山啊，刀切斧削的林家山，秀美堪比青城的猴儿山哟，还有那奇特的瀑布，独卧千年的龙王潭，向天欢歌的芍药大峡谷……
走了不知道多久，反正我是走累了。我说，好想有架洋马儿骑骑了。
她说，有洋马儿你也会骑不动了，那前边是隆兴路口了，开始走上坡路了。
真是的，我们脚下的路不光是陡峭，而且还非要曲曲拐拐。好在这路虽然多少有点麿人的脚劲，但是我感觉到，我们来到这高处，左左右右地穿行在油菜花、芍药花丛中，那芬芳那明艳带给我们的怡悦可是独一份的。
我停下来画着速写，忘记了一切。
嗨，不要光顾着画画儿了，告诉你吧，路还远呢。再往前，就是被人们随便叫做芍药顶柏树林路森林公园啥的会棚路口和何家山路口了，那里你会大吃一惊的，信不信？
我说我不信。
我们说笑着继续前行。啊，这路的右边竟然有一个小湖，像一弯月亮。
哎，我说啊，我不说你也知道这就是月亮湖了。走吧，还有好看的。
月亮湖的左边有一户人家，两层小楼，白色。我在想，如果这是我的家那该多好啊。
月亮湖的正前方山崖兀立，山崖中部有一突显的大岩石，路从岩石下穿过。
在那岩石上刻着芍药顶三个大字。岩石下的那条路就是通往石垭子的路。路口处有块牌，是石垭路口牌。
我看到，在这集石路口处，有两口池塘，植被也非常茂盛，梨树很多，一岩石立于路边，趣味横生。
她说，知道了吧，这里靠近山顶，空气中负氧离子多得很，心情再不好一来到这里，都会舒畅无比的。这里就是芍药顶顶口。对直的路通往集凤，朝左就去石垭。这地儿到石垭烟堡山好大一截子，人们习惯把它叫做芍药顶。
我们过了芍药岩，路左边突地跃出一个小湖，低出路面好几米，一块大岩石很有气势地在水边儿上立着。
她说，你说安逸不，这块岩石叫青冈岩，湖叫青冈湖。
我说，当然安逸。就是脚有点不想走了哈。
你不走也行，反正我和廖老师得继续往前走。
我赶紧跟上。
她说，你知道不，我们右边这个小坡，就叫做望松树梁子坡呢。这一大片坡地，几乎全是芍药花。
因为在行走，我的速写本没了用处，手里的小相机倒时不时忙乎一会。
从相机里我看到，松树梁子坡上，大多是青冈树围着芍药花，便得画面艳丽而不浮俗，倒从一片明亮中显透着很有份量的沉着。
她在我耳边说，看到了吧，对面那尖尖的山，就是海拔1000米的松树梁子。
行进中，在一大片芍药花海中，一座小屋，与不远处的几株姿态各异的柏树，让我读出了简洁雅致意味。
我们边说边拍边行，总没过够。
前边有好几户人家，我说我们可以到那里去歇歇了。
她说，当然可以的。不过呢，只要你不怕狗。
我说，我小时候上学途中就经常与狗斗，往往是，我被狗吓得毛发直竖，狗也被我惊恐中捡拾起又快速扔出去石块土疙瘩吓得惊叫唤。这山村的狗，我会不会怕呢，你想想看。
我们向前走去，怎么也没见到狗，连狗毛都没见到一根。
咦，想不到你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骨子里还带着个凶字喃，连狗都怕你，早早地就躲没影儿了。
不是我凶，是大伙儿凶，这些年上山来观景赏花的人多了，狗就是有也早就不是你那儿年上师校往返途中所遭遇的穷狗饿狗了。
她说，也是，现在山村的狗也过上富足日子了，被人如城里的狗那般娇宠着呢。哦，你看，那前面有一棵树孤单地立在左边的高处，因这树，人们就把这一片叫做一棵树景区。说真的，这一片的芍药实在比别处长得茂盛，盛开时显呈的美丽，是独一份儿的。
我说，别光顾赶路了，我们还是先在这画一会吧。
她说，随便你了。反正我们今天是朝黑了的弄。
说实在的，我以往喜欢画牡丹，现在停留在这一大片芍药花中，看哪朵也比我画中的牡丹漂亮。我兴致勃勃地画了好多张速写。
我们继续往前，穿过几户人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一个大坡，倒让我有点激动，正想问同事这里叫啥地儿，她就说了，哎，记着了，这里就是芍药顶最著名景点瞭望坡了。没给你说，你是想也想不到的，就是站在这个坡顶上，中江县城就在你眼中了。试试，是不是这样子的呢，神奇不？这里距离县城直线距离有13公里呢，却可以看得这么清楚。也是你运气太好了，今天这天好明朗嘛。看到了吧，中江城与我们之间，我们才走过的余家河、青冈连山，显得多么的矮小，没了一点我们所处那地方时的气势了吧。这里看烟包山，也并不雄伟。这里的风儿凉爽吧，这里的景致明丽吧，我感觉到我正在飘飞……
我说，哎，你又要写诗了！
她说，哎，当然要写的，晚上写吧，写了就连照片发博客上去。不过这会我给你背一首元代刘敏中的《清平乐张秀实芍药词》词助助兴：
牡丹花落，梦里东风恶。
见说君家红芍药，尽把春愁忘却。
隔墙百步香来，数丛为我全开。
拚向彩云堆里，醉时同卧苍苔。
这会你跟我来，我们从那坡口处往左……看到没有，那一条岔山脊，还是芍药顶的一部分。知道吧，这山脊是挂榜山的山顶呢，这山在集新路口，也就是油菜花观景台那里就可以看得到。你也许还不知道吧，在中江县城也能够看到芍药顶的，比较好的位置是城北滨河公园，站在高处一眼望过来就行，当然前提是天气晴好。
我们继续着行。我猛然发现，我们已经在开始走下坡路了。左边有条岔路。她说，这条路绕过前面的小坡，就可以到挂榜山顶。不知道你刚才在“瞭望坡”的时候留意到没，在那里就能够看到石垭场呢。我们走的这地方，离石垭就很近了，多不过两三百米吧。
我留意到，右边是一平缓的小坡，左边呢，是比较陡峭的山崖。路左右的芍药花地都不宽。
再前行，就到了石垭学校。站在这里往左前方看，是一比较宽的水面。同事说，那里我们把它叫做浮萍湖，这名儿挺美吧。你懂的，这一路上真正能够称得上湖的应该是没有的，只是人们取名儿的时候，因为渴盼自己的家乡水量充沛，万物得到充分的滋养，就怎么显得水润怎么取名儿。你用点心看，浮萍湖和石垭场就在芍药花海的中央。
哦，那边有一大片地开白芍药，这会就我就回送你一首刘敏中的《白芍药》。
何年金屑，飞上玲珑雪。
一树风情谁解说，只有盈盈夜月。
牡丹红叶相夸，铅华各自名家。
为向看花人道，此花不在铅华。
我们终于到了石垭场。场中心有一个叉道口。林苹兴致不减，说，这里一条公路从烟堡山的左边山腰绕去，一条公路沿烟堡山右山腰绕去。两条路绕到烟堡山的后面做啥了呢，交汇在块儿了，知道不，这也算一景呢，有人把这叫做路包山。以后我们会带你到烟堡山顶上去玩的，那里也有不少芍药花，可以说山上山下到处都是芍药花。行走在花海中，芍药的浓香会醉死人的。从右边那条路过去有一个小卖部，还有个小湖，这一路走过去，可以拍下或者画下几处好风景，像观音崖啊，小仙女观啊，四方台啊，大仙女观啊啥的，反正这远远近近间的林木山峦村落所组成的画面，许多并不比我们在那些名胜地见到的差。而真到了山后边，我们看到的就是冯坪村了。冯坪村应该是芍药花海核心景观区。说真的，许多人来赏花，因为道路问题，因为吃饭问题，还没有抵达激动人心处，便草草地打道回府了。如果道路问题解决了，由石垭子这地方向合兴那边辐射开去，芍药花海才显得有阵势。冯坪村那边有个蒋家大院子，上边的人规划上是把那地儿叫做蒋家沟养生休闲度假区了。只是现在受人力物力所限，还没来得及开发出来。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安排时间去去，在那里可以捡拾到许多古趣。
这次石垭行，我在那里呆了三天。本来是想到处里走走，随意画些花花草草山山水水，随意碰上些人说说话充实充实日记，结果是三天里就有两天多在下雨，在出门就是烂泥路的山沟沟里，真把我给憋坏了。好在这些天里我大多的时间是与林苹在一起，有时她会发一小会子呆，有时她会梦幻般地吟哦几句古诗。听，唐白居易的《春尽日》从她口中出来了。
芳景销残暑气生，感时思事坐含情。
无人开口共谁语，有酒回头还自倾。
醉对数丛红芍药，渴尝一碗绿昌明。
春归似遣莺留语，好住林园三两声。
我对她说，哎，你呀，硬是喝芍药谷的水长大的女子吗咋了，喜欢古人写芍药的诗喜欢到不是一般化了。我要创作一幅唐诗意画，你愿意当一回模特不嘛？
当然愿意了，我可是求之不得的呢！
说好了，你当了模特，为你店里画那画就送你。
要得！
她非常出色地配合着我，为我那唐诗诗意画稿留下了十来幅炭铅速写。而廖邦诚脑壳里东西多，有一句没一句地给我摆他眼中的石垭心中的石垭，让我没觉得时间太难捱。他所摆话题，大多不离石垭子正在发生的变化，留在我的本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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