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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事慎莫忘,痛史似個长
作者:郭辉图   所属支部:什邡支部

---2015.5.9写在红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大阅兵

 

近些日子,有三个城市的旧影总在我的脑海中叠加、闪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仿佛可以听到它们轻轻的呼吸声,时而仿佛可以嗅到它们的山林和江流的气息。5月9日,我坐在电视前,看着红场为抗击法西斯胜利日举行的大阅兵,当坦克车隆隆之声划过,《喀秋莎》的旋律又重新回荡。它们的身影和历史又渐渐的融在了一起。

这三个城市是万县、重庆和什邡。

万县是我母亲的城市。母亲今年89了。她老说起它。说实在的,母亲对它的记忆已经长久的停留在上一个世纪的40年代。自从她16岁离开万县去到重庆做“纱妹儿”之后,就再没有能够回去。仅有的一次回老家也只是在九十年代初回万县看了看干哥哥和表舅。因为,家里的人早就没有了。

万县城依傍长江水运而兴,自古为川东重镇,历来是湘鄂西、陕南、黔东的物资集散地,素有“万商之城”“川东门户”之称。

在母亲的关于万县的故事中,一些小地名已经深深地扎根在了我的脑海中。这些小地名也许在今天的六十岁以下的万县人的记忆里也变得遥远而平淡,甚至,这些地名已经久久的消逝了。特别是三峡库区建成之后,长江水已经让万县整体的后退,许许多多的关于那座万商之城繁华与兴衰,其中平凡人世的悲欢离合都已经长久地淹没在了千寻深水中了。

偏石板、高笋塘、安子坝、二马路……也许早没有了,只有太白岩,因为偏和高,现在应该还是万县人生活中的组成部分。

二马路,是关于母亲的父亲开的小面食店的记忆标志。

偏石板,是关于母亲她家住宿之地。

高笋塘,是老万县的一个热闹去处。

而安子坝,则是母亲的外婆,也就是我的曾祖母,在1940年被日本飞机轰炸时,被炸死的地方……

在那一年,据民国四川省政府统计处汇核统计,1938年至1944年的7年间,除1942年四川未遭轰炸外,其余6年都遭受日本飞机大轰炸。

其中,万县在抗战的七年间受到30次轰炸,共有629架次的日本飞机轮番进行了轰炸,死于大轰炸的人数是1408人。

……….

1939年7次114架次死亡571人

1940年8次149架次死亡465人………

1943年4次104架次死亡100人

1944年1次3架次死亡1人

………..

这1408人中,有一位就是惨死在安子坝一片瓦砾的家中的

我的曾祖母。那天是6月24日下午,轰炸之后是一场夏日的大暴雨。妈妈的五姨的女儿,疯了似的从偏石板妈妈的家跑回安子坝,于是就有了噩耗。据说,她和五姨头脚相倒的躲在床下,一颗炸弹在不远处爆炸,一块弹片穿过五姨的大腿再穿过了曾祖母的肚子。她的肠子全都掉了出来……

当我在什邡的家中静静的观看莫斯科红场大阅兵的现场直播时,手中打开的是荷兰政治史学家伊恩.布鲁玛的《零年:1945---现代世界诞生的时刻》。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进入尾声,区别于以往讲述战争过程的历史著作,伊恩.布鲁玛将眼光聚焦于二战余波:旧世界已经摧毁,新世界尚未成型,一切皆在变动之中,人们面对战争废墟,充满绝望,同时又满怀希望,投降、解放、占领、复仇、审判、黑市、重建……欧洲福利国家、联合国、去殖民化、日本和平主义,这些战后结果都可以追溯到作为“零年”的1945年,二战虽然结束了,但二战带来的影响远未终结,一切才刚刚开始……

伊恩.布鲁玛的故事背景横跨整个世界,西起荷兰,东至日本,他笔下的男男女女无一不是再普通不过的芸芸众生,一如我的曾祖母,和那个时代的幸存者,他们捡拾起一个破碎世界的碎片,为了子孙后代,将其重新拼接成型。这里展示出的伊恩.布鲁玛的同情心极具感染力。他将一堆色彩斑斓驳杂的重要主题编制在一起:伴随胜利一同到来的普天同庆和性解放,战败后接踵而至的反攻倒算,以及在一场惨绝人寰的全面战争后对一个和平、公正和保障人权的世界的憧憬。

我们都是他们的后人,在这部史书中,他展示的和此时正在红场大阅兵直播中的,渐渐的融合了起来,今天的人们依然应当对我们的父辈和祖辈的努力给予充分而敬仰的肯定。

我父亲从乡下来到重庆读书开始就没再离开这座城市。1937年8月国民政府决定迁都重庆。在国内,迁都宣言发表的第二天,《大公报》发表评论说:“国府所在地临时迁移,这就在事实上表明持久抗战,到底不屈…….”

国民政府迁都重庆,日本企图速战速决灭亡中国的梦想破灭,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日本无力攻入四川这个抗日大后方,日本方面于1938年12月发布了《大陆命第241号命令》,认为开展“制空进攻战,就能“摧毁敌人的抗战企图”。

于是,就有了我从小就听到的恐怖的“五三”“五四”火灾。这是因为当时的重庆是战时的首都,国民政府驻地,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是全国抗战的统帅部所在地。日本侵略者认为炸垮了重庆,国民政府就会瓦解。中国就会向日本投降。于是,就有了这样的一个统计:

七年中共有210次大轰炸,9552架次飞机,死亡12116人……

在历年的大轰炸中,最为惨烈的是1939年“五三”“五四”大轰炸。

这座城市我是熟悉的,因为从小在这里长大。所以当大人在讲述这次重庆人地狱般的故事时,我总会恐惧到颤栗。1939年5月3日中午,27架日机从武汉起飞侵入重庆市中区,狂掷燃烧弹和炸弹,从两江汇合的朝天门到中央公园两侧约两公里的繁华街道成为火海,市中区27条主要街道有19条成为废墟,大火蔓延至夜不息,千余名无辜市民死伤在敌机之下。

5月4日下午6时,27架日机再次对重庆狂轰滥炸,失市中区国泰电影院200余名观众被炸死。驻渝的英、法、德国大使馆亦遭轰炸,造成1名外国人和20名中国人死亡,全市37家银行有27家被烧毁。

日机“五三”“五四”大轰炸,炸死5247人。炸毁建筑物4889幢,大火持续燃烧整整三日不灭。英国《泰晤士报》5月9日发表了题为《重庆之屠杀》的社论,对日机的轰炸进行了谴责:“日机向重庆人口最密集的住宅区投弹,死者几乎全为平民。而死者之中,大部分是因焚烧而毙命。如此大规模之屠杀,实为前所仅见。”

更为让人噩梦不断地是,1941年6月5日日机在重庆市市中区较场口制造的“大隧道惨案”,死亡人数有资料说“一夜之间因窒息挤压而惨死市民近万人”。官方数据为992人窒息而死,重伤151人。

这是我生长的城市的一段噩梦,后来,我看过从南岸方向拍摄的黑白照片,整个重庆淹没在一片火海中。我后来生长的大溪沟人和街一带只有浓烟和火光。我还看到了似乎在轰炸机群上拍摄的一大群飞机仍在继续俯冲和拉起的图片。在这些照片中,也许只有我这样土生土长的重庆人才会感受到切骨的恐惧和苦难感。

后来,我总不愿到较场口附近去,除非是万不得已,路过那里时,总觉得依然有瘆人的寒气从四面合围了过来。

在《零年》中,伊恩.布鲁玛写到:

“反观莫斯科市民,9日凌晨听到胜利宣言后则蜂拥至大街上。许多人不顾身上还穿着睡衣睡袍,跳起舞来。胜利啦!我们胜利啦的纵情欢呼响彻夜空。在寄给英国史学家马丁.吉尔伯特的信中,曾担任斯大林翻译的瓦列金.别列什科回忆道:我们自豪,因为终于战胜了狡猾而邪恶的敌人;我们悲伤,为的是那些战死的英灵(我们那时还不知道苏军在战场上阵亡三千万人);我们满怀希望,但愿世界永远和平,和战时盟友能继续合作。所有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汇集成一种既释然又憧憬的别样心情。”

其实,我真不知道伊恩.布鲁玛先生来过中国没有?来过重庆没有?如果他来过,他一定会到较场口的大隧道惨案发生处走一走。他的著作一定会添加上一节特别的章节,有关这座城市在苦难岁月中的往事和一个土著多年后的破碎记忆和特殊感受。

今天---2015年5月9日---世界反法西斯胜利纪念日,我坐在川西一座小城---什邡的家中,安静的观看着俄罗斯的大阅兵。当《喀秋莎》的旋律环绕在我的耳际。这种远远间离之后的优美和宁静牵引着我的联想飘过,其实,我现在生活的小城,尽管没有直接的遭受战争的摧残,但在她的宁静之下,持续八年之久的抗战也在她的城市史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据《什邡县志.1988年版》25卷卷人物志第四章英名录记载:

据统计,八年抗战中,什邡先后奔赴抗日前线者4592人。什邡籍抗战阵亡将士有以145师869团一等兵陶银成为代表的将士共计171人。

民国26年12月,什邡出动民工2320人,耗资13000余元,完成扩建程度凤凰山飞机场所分配的任务。

民国31年5月,发行同盟胜利美金公债,分十年还本付息。分配给什邡任务为98200圆,在叶烟业商户中派募。届期实缴74940圆。民国32年继续发行同盟胜利公债,完成2458600圆。

民国33年7月,继续发行同盟胜利公债,分三十年还本付息,什邡县派募6800000圆,实募上解8166500圆。民国政府决定修建广汉飞机场,作为来华参展的美国空军基地。什邡县保征民工40名。口粮由各乡自筹,并分两期摊派碛米19995石以供耗工费。民国31年5月,发行同盟胜利美金公债,分十年还本付息。

谁也没有真正逃离那场战争,连远在龙门山麓安静的什邡城……..无论是前线还是后方的人们。甚至僧人。

1943年冬,四川省军管会下令一月内在全省征集知识青年45000人到印度补充抗日远征军。什邡境内经过检验征收200人入伍。其时,中国已经陷入兵源匮乏,驼峰战线、滇缅公路成为中国大后方的生命线。

罗汉寺这座千年古刹,它开办的华西佛学院的学员也被列入征集对象,据片段的回忆,共有近百名僧人踊跃报名参军。经验收合格,共有51名僧人被录取。入伍前期,罗汉寺众僧于大雄宝殿诵经祈祷,入伍学员庄严宣誓:“决心抗日救民”,“中华胜利日,便是弟子回寺之时。”

是夜。51名青年脱下僧衣开戒。

次日赴成都参训。

1944年初飞往印度孟买、加尔各答。

后来,全部牺牲。无一生还……

“中华胜利日,便是弟子回寺之时”,已经永远孤寂的回荡在这座空荡荡的寺庙了。

其实,谁都无法逃避那场战争和它形成的历史震荡和影响,包括我---一个70年后正安静地观看着红场大阅兵直播的的小城市民。

但谁还记得在中日关系史上抗战并非是唯一史例,在此之前,还有甲午战争、甲申之争、壬午之争、明日战争、元日战争、唐日之战呢?

当1945年7月16日,美国人在新墨西哥州的沙漠里纪念性了首次核试验,爆炸的惊人威力甚至让研发原子弹的领军人物罗伯特.奥本海默发痴了近似宗教冥想的感慨。他引用了印度教经文《薄伽梵歌》里的一段话:

如果有一千个太阳

绽放出漫天的奇光异彩

这有如圣灵逞威

我是死神,我是世界的毁灭者。

不久,日本广岛就遭受了第一枚原子弹轰炸的人类战争史上的更大悲剧。其惨烈之状,有许多的图片为证。

一个月后,爱因斯坦将一封信托人转交给《纽约时报》,信的其他作者有参议院和最高法院助理法官等等。

他们在信中写到:

“第一枚原子弹摧毁的不仅是广岛这座城市,同样被引爆的还有我们世代相传、早已过时的政治理念。”

我想这些理念当然也包括国家主权、爱国主义、理性与智慧等等。

前事慎莫忘,痛史似箇长。

红场飘过的《喀秋莎》旋律,在提示,记住历史,不要为记住那些仇恨,更应记住并消除那些产生仇恨的土壤和原因。

二十一世纪聪明的人类不应该太健忘,人们哪,珍惜我们的和平与文明,珍惜我们的理性和每一个和平的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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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5/8/19 17:20:30      阅读:1242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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